捉奸

这家夜总会叫星海湾，在江夏区中心地段，很大，仅仅从富丽堂皇的门口都能嗅到一股子奢靡的味道。

这是陈子格家的会所，大学的时候柯彦曾受陈子格介绍在这里干过两年兼职。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柯彦再也没来过。

阔别五年了。

陈子格坐在驾驶位上，看了看副驾驶的柯彦，心里有些没底：“你不会怪我带你来这儿吧？”

柯彦顿了顿，笑着摇头。

陈子格一激动差点拍在方向盘上：“我就说嘛，心理阴影得面对，总搁着算怎么回事……我跟你说，周姐老跟我念叨你，她总觉得是她没照顾好你才让你伤心辞职的。”

柯彦这下有些惶恐了，连连摆手：“不不不，周姐对我很好，我辞职跟她没关系，是我对不起周姐才对。”

辞职跟老板没关系，跟同事也没关系，是因为当年在这里偶然听到了司墨朋友们聚会时的聊天。

啧，又是司墨。

柯彦觉得自己最近像是犯忌讳似的，司墨这个名字消失了五年，这几天不要钱一样在他生活里疯狂刷存在感。

看见柯彦的时候，周姐都愣了。反应片刻，她连忙跑出来：“小柯？真的是你啊？”

柯彦：“晚上好，周姐。”

周姐年纪大了，差点热泪盈眶，红唇抿了好几下：“你……唉当初子格介绍你来兼职的时候我就不太答应，一个好好的大学生来这种地方兼职，我这当姐的还没保护好你……”

“不是不是……周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柯彦哭笑不得地解释，“我辞职那晚在我身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好，我辞职是我个人原因，很感谢周姐那两年的照顾。”

“哎呀周姐，我今天要请柯彦喝酒的，叙旧的话改天再说，我们先去包间了哈。”陈子格知道周姐是个絮叨的性子，拉着柯彦就跑。

“走廊灯暗你们慢着点！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帮你们安排！！”周姐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陈子格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诸如ktv包间里的灯，少爷要开全彩的。

柯彦晃得眼花，语气十分无奈：“你行行好饶了我的眼睛，别让那些彩灯闪了行么。”

陈子格已经开了两瓶酒，一瓶递给柯彦一瓶自己吹：“哎呀这多有氛围！来来来干了！！来到星海湾代表你以前的那些不开心全都过去，让我们恭喜柯彦同学迈出心理阴影，走向新生活！”

柯彦坐在沙发上，笑着接过酒。

因为要照顾妹妹，他不常喝酒，酒量奇差，本来也没打算跟陈子格干，却也跟着陈子格说说笑笑一杯一杯慢慢喝掉了小半瓶。

酒量虽差，小半瓶还是差不多的。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来自情感超悲痛的陈子格同学。

唱完，他觉得不对劲，果断换了一首——

“分手——应该体面——”

柯彦：“……”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别喊了，求你。”

陈子格拎着酒瓶倚靠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柯彦觉得不太对劲。他好像有些醉了。

那瓶酒慢慢见了底，柯彦拎起瓶子看了一眼度数……

草，55。

他平时一般不喝，即便喝也是30以下的，陈子格老说他喝饮料。

即便这酒是55度的，柯彦也能确定这还是陈子格为了照顾他特意选的“低度数”。

陈子格还在思考：“这都不能让你高兴高兴？”

“……我知道了！”

本来那灯光就炫得他发晕，柯彦眼前有些朦胧，迷迷糊糊地倚在沙发上，看着陈子格忙来忙去。

没多久，几个肩宽腿长的大帅哥鱼贯而入，给柯彦吓一激灵：“？？”

陈子格嘿嘿一笑：“你就是这五年太绷着了，看上哪个了跟哥说，哥帮你包了他！”

柯彦眨眨眼：“啊？我吗？”

陈子格：“……”

也许是今天喝太多了，柯彦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就听信了陈子格的鬼话。他眯着醉眼，往几人身上扫了一眼，随意指了一个看起来白白净净乖乖软软的男生：“他吧。”

“得嘞！”陈子格眉开眼笑，让其他的人出去。

那男孩是真的乖巧，坐在柯彦旁边喂他吃水果，不经柯彦同意也不做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柯彦咬掉葡萄，意外地看着陈子格：“你们会所的员工不会还有这种业务吧？”

“当然——没有啦！”陈子格已经喝了第三瓶了，看起来却仍然分毫不醉：“我们员工什么业务你还不清楚吗，这些人都是另请过来的，可贵着呢。”

柯彦一笑，倒在男生肩上：“哟，那还真是……让陈少爷破费了。”

“先生，您是不是醉了？喝点醒酒茶。”男生温声软语，丝毫没有怯场，亲自吹好温度把茶送到柯彦嘴边。

柯彦头一歪，顺着就喝了。

他现在已经晕到分不清眼前人了，迷迷糊糊觉得似乎陈子格说的挺对。

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柯彦是浑身放松的。他很喜欢跟司墨待在一起，总会从心底散发出开心的情绪。

但他后顾之忧太多了。分手之后，他就又回到宛如泥沼的现实，一头扎进去再也没出来过。

神经紧绷太久，不松松弦容易断。

看着紧紧挨着的两人，陈子格笑道：“哎呦喂可真是养眼啊。那你们玩，我先出去？”

柯彦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陈子格放下酒瓶，转身打开包厢门，霎时间愣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会说话：“……？”

只见华年广告公司创意策划部A部的那位新创意总监，正站在门口，凉飕飕地看看他，又看看包间里“浓情蜜意”的两人。

半晌，陈子格挤出一个笑容：“司先生这么晚了……来玩啊？”

司墨舌尖顶了顶上颚，也笑了一下：“来捉奸。”

陈子格：“……”

不懂你一前任哪来的脸摆出正宫的气场。

出于良心，陈子格做不到这么撇下柯彦离开。他两步跨回去，拉起醉醺醺的柯彦咬着牙微笑：“小柯，别喝了快起来，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唔，不回家，干嘛回家。”柯彦闭着眼睛，不太舒服地往沙发里面拱了拱：“你不是说我心烦是因为素久了么。”

陈子格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机械地转头：“……哈哈司先生您别听他瞎说，他喝醉了啥也不知道。”

司墨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子格：“所以你就趁他醉把他丢给一个陌生人？”

“……”陈子格欲哭无泪，他哪里想得到今天司墨会过来，早知如此应该跟周姐知会一声不放他进来的啊！

司墨蹲下身，从男生手里接过醉得不省人事的柯彦，没忍住又磨了磨后槽牙。

陈子格秉着最后一丝良心：“司先生我把柯柯送……”

“我送他回去。”司墨抬眸看向陈子格，一字一句道：“陈小少爷，他当你是挚友，你能不能别再跟他说些奇怪的东西了。”

“……”陈子格有些不忍直视地看着趴在司墨怀里的柯彦，嘴里的话像烫嘴：“这这这……司先生这合适么？我把他送回去吧？”

司墨：“我来就好。”

陈子格：“我怕他醒过来灭我口。”

司墨：“……”

司墨说：“我来承担责任。”

那也不能……那……那既然如此的话……

陈子格眨眨眼睛，最终让开了路。

司墨抬起柯彦一条胳膊绕在自己颈侧，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带他出去。

柯彦迷迷糊糊哼哼唧唧，一个劲往司墨怀里钻。

司墨深呼吸一口，艰难地把柯彦带到车库塞进副驾驶，坐在车里的时候额角都沁出了汗。

柯彦半睡半醒，说话不清楚：“司……司墨。”

司墨心脏停顿一秒，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柯彦：“……你在叫我？”

柯彦：“混蛋，都怪你。”

司墨：“……”

好家伙都这样了还不忘骂他两句。

那还能怎么办，忍着呗。司墨认命地给柯彦扣好安全带，又把座椅弧度调大，缓缓发动了车子，照着陈子格发来的地址驶去。

已经过十二点了，柯彦住的小区亮灯的住户很少。

柯彦像八爪鱼似的挂在司墨身上，满嘴酒气：“哎，我包养你的话，你总得告诉我你什么名字吧？”

司墨：“……”

柯彦：“先说好，我们以后只能在外面见面，我不能带你回家的。”

司墨站在柯彦的家门口，用柯彦的手指打开了门。

柯彦还要说话，司墨忍了两秒，还是无奈地伸手捂住他的嘴：“都过十二点了，祖宗你能不能安静点。”

柯彦却一下子愣住了。他用力甩甩脑袋，歪七扭八地摸到自己房间，扑到书桌前坐下。

“怎么了？”司墨赶紧进来，一头雾水。

“过十二点了……那今天是冬至？”柯彦眸中漫了层雾，在抽屉里翻了好一会儿翻出来一本精致的日历。

12月21号被撕下来，铅笔圈着大大的数字21。

司墨喉头一紧，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烦人，干嘛还要找过来。”看着看着，柯彦眼眶居然湿了起来，小声嘟哝着，嗓音委屈地不行。

“你还委屈上了。”司墨哭笑不得，伸手想拿他手中的年历，却根本揪不动。

酒精麻痹神经，柯彦内心压了多年的情绪忽然就迸发出来。他紧紧攥着年历，努力抑制着想要掉下来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把铅笔圈擦掉，认真道：“生日快乐。”

司墨僵在那里没动。室内温度并不算高，他却在这一瞬隐隐冒汗。

他看着柯彦像收藏宝贝一样，把那页日历收到一只盒子里，里面还有同样大小的四张。

司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忍得拳头都握了起来。

这人，当年踹他的时候冰冷决绝，却连着五年偷偷给他过生日。

“……休息吧，太晚了。”司墨嗓音有些哑，上前扶住醉得连坐都坐不稳的柯彦，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柯彦呆了一下，翻身抱住司墨的胳膊：“你还没回答我呢，我能包养你嘛？”

“橙子说你们很贵，有多贵？”

“不过那都没关系……反正，橙子说……说他给钱。”

司墨：“……”

他又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陈子格画了一道。

司墨俯下身，嘴角勾起来：“你真的要包养我么？”

柯彦：“……嗯。你、你贵么？”

司墨笑了：“我当然不贵。”

柯彦也笑了：“那你……人还怪好嘞。”

司墨：“……”

他转头，视线扫向柯彦的书桌，起身拿了纸笔过来：“包养我，得立个字据吧？不然你明天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柯彦不耐烦地睁开眼睛：“这么麻烦？”

他接过纸笔，晕乎着旋开笔盖：“写什么？”

司墨眼睛转了转，语速放慢：“就写，本人愿意包养……司墨。”

柯彦脑子生锈了似的，皱一皱眉，略微觉得司墨这两个字有点耳熟。

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一令一动，机械地在白纸上写下这些字。

司墨拿出手机，从他开始写第一个字开始，录到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写完，柯彦还满脸不耐烦地催促：“可以了吧？你以后被我包养了。”

司墨忍着笑，关掉手机，轻声道：“嗯，被你包养了。”

柯彦：“那睡觉。”

司墨：“……”

带着一身酒气就这么睡觉？其实司墨记得柯彦更有洁癖一点来着。

但司墨也不敢帮他洗澡，也不敢脱他衣服，唯唯诺诺地把他外套脱掉，到卫生间用毛巾沾了温水帮他擦拭露在外面的皮肤。

一切都收拾好，柯彦终于愿意盖好被子乖乖睡觉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司墨又唯唯诺诺地蹲在床边：“你包养我了，我能上床睡么？”

柯彦哼哼两声，掀开被子：“……能。”

司墨脱掉外衣躺了进去。

两人已经五年没见过了，同床共枕的感觉在这一刻却又那么熟悉。柯彦似乎被调动了肌肉记忆一样，熟练地往身旁一滚，紧紧挨着司墨。

五年前，司墨总会在他挨过来的时候，顺手把他搂进怀里。

……但今天的司总监是个听话的金丝雀，不敢搂，就这么任他贴着，苦命地闭上了眼睛。

……

清晨。

柯彦的生物钟一直很准，无论睡多晚总会在七点左右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枕边的帅脸时，柯彦觉得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