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模考定在假期放完回来,假期不长,也就一两天,尚誉没有回去的念头,这会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两周前她就已经换了短袖吃上了冰棍。
她穿着大一码的格子衬衫,没系扣,里面搭的是件简单干净的白短袖,今天的天气貌似不错,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脸上,漫不经心地走着,路过街口的水果摊时不时瞧上几眼。偶尔的吃泡面,出来透气,走过大爷大妈专天天打牌打麻将的地方,收到了一条邀请消息。
[李华妮]:出不出来玩呦~?
尚誉跟闻洱找了个没阳光不会晃手机屏幕的地方,刚发过去了一个“哪?”对方就直接发送了地址过来,显然是有知道她不会拒绝十足的把握,她看着屏幕哼哼笑了几声,心情不错。两人行头还行,不准备回家换衣服,就着往公交车站走过去,地方不近不远,但略微偏点,一处花鸟市场,花啊,鱼啊,鸟啊,货架上玲琅满目的瓶瓶罐罐,这是李华妮偶然找到的地方,比中心城和北城区的网红打卡地点要有生活气息。尚誉热了,就把外套脱了,搭在肩上,露出两条胳膊。
这会市场正是热闹的时候,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投下斑驳的光影。聂三星咬着吸管,那是在外面买来的色素小饮料。含混地抱怨:“昨天打游戏到凌晨,一片红。”
“一夜回到解放前。”李华妮撇了一眼说。她擦了防晒,扎了个极其完美的丸子头,碎发被发卡夹上。花鸟市场到处生机勃勃,热热闹闹的,花鸟鱼市场的一盆花便宜,也就十几二十块钱的样子,但鲜花一般都很难养活。现在的这一位摊主很有耐心,李华妮也嘴甜,现在俩人亲得摊主恨不得把养花的秘诀都传授给李华妮。
路过的时候一直鹦鹉突然冲着喊:“你好、你好!”搞得一直低头看手机的尚誉险些撞倒旁边的花架。老板娘穿着花花衣,见此状和身后闻洱的动作,抿了抿唇,“靓女,睇畀你男友吓嘅,心急嘅,几时搞到对象?感情几好嘅。”她顶着一头蓬松的卷发,操着浓重的广东口音,“靓女年睇下呢串子,好衬你的!”
聂三星只能听懂什么,“搞不搞对象”、“靓女……”这几个词,挥了挥手,“不是搞对象啦,我们还是高中生呢。”
“几多钱?”闻洱的腔很正,老板娘笑了几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便宜点卖你们咯!你是哪里人,不是这的本地仔吧?”老板娘指了指聂三星,“放假嚟呢玩?但睇呢个高只男生讲嘢系北方人。”
“喺度返学。”闻洱接过来。
李华妮接着又买了几条金鱼,都拎在手上,中途热得不行,又买了个风扇,尚誉一路上什么也没买,怪轻松的,快走完了,闻洱问她:“不再买点什么回去?”
“没什么可买,”尚誉手上是今天吃的第二根冰棍,“家里还有只猫没养活好呢,我养不好花和宠物。”
闻洱:“养过?”
“一条狗,”尚誉继续说:“应该不算养吧,不是我家的。”她想起来,那是一条黑背的犬,野性蛮强的,不想再想,拉脱思绪,“说起来猫也没个名,就一直管它叫‘猫’?”
“这个还挺好记的,叫它的话它也知道啊,”两人在最后面并肩走着,天色渐黑,尚誉把格子衬衫穿上,回应他,“行吧,也是。”
“你俩在后边墨迹什么个劲儿?叽叽喳喳的咬耳朵说悄悄话,跟我也说说呗,”聂三星突然扭头,她抬头疑惑,他就只问,“待会儿咱吃什么?”尚誉漫不经心地回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聂三星:“……是不是觉得你超幽默的?”
尚誉:“就一般。”
聂三星:“……”他沉默过后僵硬地转回头,低头看手机屏幕,向下一点点划着,“附近有家餐馆,夏心溪亲选,她推荐的,要不然去那尝尝?”
“可以,”陈喻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走过去也就十五分钟,聊聊天就到地方了。”他望了眼天,“感觉天气不怎么样。”
“刚才还不错的,”李华妮看了眼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雨,边走边说着话,“不下雨但是要刮风吧?我家没人,幸亏提前把我那屋阳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了。”
城镇小市人影错综,街口人满为患,正逢夜间下班点,穿插着无数的人影,在他们眼前晃过,尚誉迈进人群,闻洱在前方走着,衣角被人往后下方轻拽着。
尚誉肩膀被人撞了下,“嘶”了一声,顿手揉了揉肩膀,转头看过去,天很阴,仿佛下一秒就有雷电打下,风吹过,顺着头发,那男人的帽子被风吹着从头上脱落,掉在地上,而后又迅速捡起来,见着她呲了下牙,牙齿发黄,牙龈已经有点溃烂了,皮肤发黄,脸上有些痤疮,看起来三四十的样子,身体消瘦,不高不矮,目测一米七多但不到一米七五。
尚誉的脑子很好使,记忆力也很好,能记得所有无关紧要的琐事,重要的、不重要的。那些画面、人和声音:那条黑背的昆明犬,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跟那只昆明犬初次见面的场景,它的名字,它的经历。或者,碰见过的记忆深刻的人。即便是十年前的细枝末节也还记得,所以她的伤口永远新鲜。
闻洱看着她仅一秒钟不过默默地转过头,恢复如初。人群错影而过,她没再扯住他的衣角,连看也没看了,“我去不了了。”
聂三星看着她转头反程的背影,疑惑地问离得最近的闻洱,“她怎么了,不吃了?饿不饿啊,中午饭也没吃,你跟她讲我给她点个外卖。”
“冰棍吃多,闹肚子了,”闻洱转头没再看,“她说不用点外卖,今天不能跟着一起去吃饭了,先走吧。”陈喻撇了眼,两人毫不躲避地对上视线,陈喻眉眼压得低低的,看他的神色显然是知道点什么东西,双方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后同时收回视线,剩下两个人没过多问,尚誉这样不算奇怪,只是给尚誉发了几条消息后继续往前走。
……
……
尚誉迅速打车回了家,把窗帘都拉上了,屋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还有不到半个月高考,本该顺利结束的高中生涯。她翻箱倒柜翻出来一张最低下封着的发黄的纸,又拿出来一张崭新的纸,借着仅有的一点光”亮用笔复过来了一份,自己留下。
做完了很多的事情靠下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闻洱还没回来。尚誉教过他如果那门转两圈打开不开要怎么办,忘了闻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具体时间她不知道,那会她没看点,总之听见门声她就醒来了,
那一夜睡得不好,下午就返校,所以尚誉起了个大早,她知道闻洱早就起来了,但没出来找她说什么,在门口扔了根打湿的烟屁股这才走,下午返校前的一个小时才回去,看着闻洱都已经套好了校服,在沙发上坐着,前挂着书包,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门声后半响才转头看她,嘴唇一张一合,“回来了?”
“……嗯。”尚誉穿着那件半袖没换,捞起校服,又勾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问他,“你走不走。”闻洱微动了一下,尚誉碰了一下他的左肩,又问了一句,“……你走不走。”
闻洱翻手把她校服袖子撸上去,一只手就能恰住了,光洁的手腕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今天要返校,明天还要考试,快要高考了。”尚誉挣了几下,没挣开,闻洱的手指从她指缝间滑进去,头靠在她身上,隔着衣服的布料。尚誉站着,他坐着,脸贴在她身上,抬头看着她,她拧着眉低头,“我不想考试了,也不想高考。”
她问:“你不高考要去干什么?”
“我想□□。”闻洱另一只手在沙发上按下去一块,猫跳到了旁边,说完之后静的只有猫叫的声音。
“什…么?”尚誉以为自己听错了。闻洱却没再说第二遍,手抄进她裤子的右口袋,天气渐热,她在四月份就把秋裤脱掉了,现在穿的校服单裤,指腹隔着布料碰了碰大腿。
他晃着手里空的烟盒,不是她常买的,没在她这见过的一款,“哦,你要把这带进学校吗。”他在尚誉想要夺手拿过前将空掉的烟盒扔到茶几上。
“忘了掏出来。”
“你不是新换的校服裤子?”
“……”
“不要骗我。”
“那是空的。”尚誉盯了两秒。
“我知道,”闻洱闭嘴,从下面的空柜里面找出来两瓶葡萄饮料,“这过期了吧,都什么时候买的了。”
“我以为没有,”尚誉看了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时间,确实,“总看错日期。”第一滴雨落下,在玻璃上划出漫长的静默,两人开了两把伞,中间还能再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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