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在病好之后，他们一起去了猫咖，去了公园，那天短暂的亲密接触好像纪乔的错觉，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变化。

从前他最讨厌出门，每次不得不去人多的地方时，他都要包裹严实，心理建设好久。

但现在，正要按下门把手时，纪乔看向穿衣镜里自己压着眉毛的黑色针织帽，覆盖住大半张脸的口罩还有拉链拉到顶部的衣领，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取下口罩，又将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脸，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和沈嘉宇那么不一样，他想和沈嘉宇站在一起看起来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直在一旁关注儿子的乔琪注意到这些动作，心里又不知不觉变得柔软。

她早已经得知纪乔生病那晚是去见某个人，那天纪乔白天浑浑噩噩烧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温度才降了一点，她本想拦住他的，纪荣国也劝儿子和对方说一声，改天再见，可纪乔却坚持要去。

他说：“我们约好了的。”，发烧泛红的脸上是非去不可的坚持。

乔琪忽然意识到什么，是她的儿子想见对方啊，就算生病也想和对方见面，他那么期待，那么……不想错过和那个人靠近的每一次机会。

当时她甚至鼻子发酸想要落泪，从初三到大三，她的孩子终于要走出年少时那些阴影了，和人相处时他不再被过往困住，他是快乐的，尽管这快乐他自己还没完全意识到，可他已经在试着去重新信任别人，亲近别人。

父母的关爱会抚平一些伤痕，网络好友能够成为同伴，但内心总有一些空洞是他们填补不了的，而现在出现的这个人正在慢慢地治愈着一切。

于是当时她笑着说：“去吧儿子，记得早点回来。”，纪荣国不赞同的眼神看过来，但她只是注视着纪乔，就像第一次送纪乔去幼儿园，第一次送纪乔去小学，第一次送纪乔去初中，她站在纪乔的身后，鼓励他进入那个陌生的环境。

去吧儿子，别怕，大家会喜欢你的，你会交到朋友的。

去吧儿子，这次一定不会被丢在海边的，那个人一定也在等你。

……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纪乔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但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孩。

那男孩和纪乔差不多高，身形很挺拔，头发剪得短短的，看起来很清爽，是个很有精神气的男孩子。

她和丈夫挤在阳台悄悄关注着楼下站着的两个年轻人，那个男孩似乎和纪乔说了些什么，纪乔点点头，于是他笑了起来，脸上神色远远看去很温柔，接着他又整理下纪乔有点歪的外套帽子。

“咱家儿子不是不喜欢被别人碰吗？”纪荣国声音惊讶。

“你小点儿声！”乔琪一把捂住丈夫的嘴，可自己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

纪乔回到家中就老老实实地换衣服，喝热水，接着就说要早点休息，乔琪只来得及问一句：“儿子，那个送你回来的男孩子叫什么名字？”，纪乔盖好被子，认真地说：“他叫沈嘉宇，嘉宾的嘉，宇宙的宇，是经济学院的同学，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人。”。

当晚乔琪和纪荣国聊了很久，乔琪几度落泪，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终于在纪乔口中听闻了一个现实中的名字，纪乔终于有了一个算得上亲近的朋友。

——

天气逐渐变冷，之前集资设置的猫窝很快派上了用场，校园里的小野猫出现的频率降低了很多，猫窝很舒适暖和，大部分时候它们都团在猫窝里。

但沈嘉宇最近却有些发愁，他和纪乔见面的次数变少了很多。

一方面，纪乔确实身体不太好，入冬之后他虽然没再发烧，小感冒却一直不断，沈嘉宇也因此很少会约他出来，总担心他在外面呆久了会不会生病，而室内场所，他一般不会考虑，第一次去猫咖时，尽管有猫咪陪在身边但纪乔依旧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另一方面，他最近在想要不要试着推进关系，他能够察觉到纪乔的变化，每一次见面，纪乔眼里都闪动着愉快，也不那么排斥他的靠近，偶尔帮他整理一下帽子或是握一下手腕，尽管纪乔会一瞬间绷紧身体却没再躲过，所以，沈嘉宇在考虑下一步的安排。

“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马上又是圣诞节了！”陆林在宿舍忽然发出一声感叹，接着他又拖着椅子坐到沈嘉宇旁边，语气故作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的好兄弟，今年圣诞节我要和女朋友出去约会了，不能像去年一样陪你欢度圣诞了。”，陆林前段日子网恋奔现成功谈起了恋爱，早已经和对象约好了见面。

沈嘉宇思绪被他打断，他大方地说：“没问题，你去吧，要我给你提前送上份子钱吗？”，陆林轻咳几声，“咳咳，我是这意思吗，我是想打探一下你圣诞节的安排。”。

“圣诞节安排啊，点个炸鸡啤酒外卖，带个去年你从路人那免费拿的圣诞帽拍个Last Christs手势舞，然后在宿舍看小鬼当家。”沈嘉宇挑挑眉笑着回复。

陆林嘴角抽搐几下，“你这是什么网络营销式的圣诞节必做清单……”，接着他敲了敲桌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应该约纪乔出来快活一下啊！”。

“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约出来过圣诞节没必要。”沈嘉宇打开电脑，打算做作业。

“重点是过圣诞节吗？重点是借着这个理由和他见面约会！”

“过圣诞节没必要，当然没必要了，这又不是咱中国的节日，但这是个多好的理由，你可以和喜欢的人见面，做点浪漫的事情啊！”

沈嘉宇敲键盘的手忽然停下来，这是一个可以和喜欢的人见面、约会、做些浪漫的事的节日，而它对于我们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此。

“想明白没？想明白了赶紧约起来，心动不如行动！”陆林看着室友陷入思考的样子，继续助攻。

手指落下继续敲击键盘，“我再想想。”，沈嘉宇确实还要再考虑考虑，他得以一个自然的理由把那只谨慎的小猫哄出来见面。

——

说是这么说，直到圣诞节当天，沈嘉宇依旧没想到什么好的理由，在他的心里纪乔就不会答应在圣诞节这种满大街都是人的日子出门，而他也确实不想纪乔在人这么多的时候委屈自己出来，他就这样想着，觉得不一定非要和纪乔过这样的节日。

“这套如何？”陆林过了中午就开始挑衣服，甚至让沈嘉宇给他弄个时髦的发型。

“还可以。”沈嘉宇打量着面前正照着镜子检查仪容仪表的陆林，他的床上已经堆满了衣服。

“我觉得还是差点，不能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

“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是灯泡，你不如直接把宿舍的灯管拆下来带走。”

陆林转过头，表情有点严肃地盯着沈嘉宇，他语气深沉：“我发现你不太对劲，是不是想到我要离开你，就觉得很失落，很寂寞？”。

沈嘉宇正在喝水，忽然被他的话刺得呛了一下，他有点不满地说：“去你的，别说这么肉麻的话。”。

陆林走近看了看他，又说：“那是没约到纪乔，心中郁闷不已？”。

沈嘉宇摇了摇头，只说：“我没约他。”，陆林这下急了，衣服也不挑了。

“为什么啊？这多好的机会？”

“我不知道怎么说。”沈嘉宇难得有些泄气地回答。

陆林思索了一会儿，坐到沈嘉宇身边，指使他：“你把手机拿出来，我教你。”。

沈嘉宇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陆林立刻捶了一下他的肩，愤愤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好歹也谈过三四段恋爱，这技巧不比你强？你按我说的发！”。

……

纪乔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了沈嘉宇的消息：

今天圣诞节，宿舍都没人了。

他回复：

室友都出去过节了？

沈嘉宇飞快回：

是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纪乔还没想好回什么，沈嘉宇很快又发来消息：

一个人在宿舍做作业真的好难受啊……

他笑了笑，仿佛看见沈嘉宇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宿舍满脸苦相地做作业，于是说：

我今晚倒是没什么事。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接着发来一条消息：

那乔乔，我们今晚可以一起见面吃个饭吗？

纪乔眨眨眼，乔乔？是打错了吗？

……

“陆林你瞎叫什么呢？！”

“我这不是想显得亲密点吗！”

“赶快撤回，把手机给我！”

沈嘉宇一不留神就看见陆林叫乔乔，还没来得及阻拦，消息直接发出去了，真是急的生怕这种唐突的举动会吓到纪乔。

“等会儿！等会儿！你看！”陆林躲过沈嘉宇要锁喉的手臂，举着手机给他看，上面赫然显示：

好啊，我们吃什么？

沈嘉宇顿时傻眼，陆林还在一旁怪叫着说：“还得是我，还得是我啊，沈主席，这方面你还是差点儿火候！一句乔乔叫出来，对面直接答应了啊哈哈哈！”，沈嘉宇无奈地扶住额头，他总觉得纪乔答应他并不是因为这个，这句乔乔对方估计也没放在心上。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他们能见面了。

坐上去餐厅的出租车时，沈嘉宇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激动和紧张，他点开和纪乔的聊天框，按照陆林出门前说的发送了一条邀请一起听歌的链接，纪乔很快加入了听歌软件。

“你今晚呢，一定要尽力打造出暧昧的氛围，我有个独门小技巧，你在车上邀请他一起听歌，记得挑甜甜的小情歌，到时候你们一路上听着歌，看着窗外的情侣还有漂亮的圣诞装饰，傻子都会产生一点不一样的心情！”

沈嘉宇自觉撩人技巧上确实比陆林要缺少一些，当他看着他和纪乔的头像并在一起，下面的距离显示他们不断接近时，他不知道纪乔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自己确实产生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轻飘飘的，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耳机里这样唱：

“ you see  heart?”

“ you read  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