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炉心 2

乔治娜花了不短的时间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她那亵渎的工作的报应吗？可报应在她这个帮人办事的小喽啰身上算什么？

她当然知道，自己决定为矮妖做事的那一天开始，就与所谓的光明正道相背而行了。

但不然呢？

她是混血、杂种、人们口中的“脏皮佬”，不被任何一个族群接纳，不受任何神明的祝福。

她的同胞抛弃了她，而别的人类不管她做什么，得到的酬劳是发霉的面包还是钻石珠宝，他们都会把她当作叛徒。

如果惩罚当真要降临在她身上，那她绝对不承认这是公平的。

绝不！

吱嘎一声，这个简陋的房间的门开了，微光涌入，去另一个方向探索的精灵出现在他们身后。

“我找到火炉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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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把他们带到一个藏在无数皮质隔断之后的小房间。

他撩开最后一块皮布，那隐藏的空间便显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里地板下陷，形成一个圆形的空间，比里昂方才命名的“储藏间”、“休息间”都要小很多。

地上遍布血水，很多地方还未干透，保留着泥泞的触感，证明了曾经在此生活过的，无论是监管者还是被监管的，他们在这里的最后时刻有怎样的经历。

这个空间的边缘排放了许多床，它们并没有被平放在地上而是斜立起来，床上有许多固定用的绑带。

而这些床围在中心的————他们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它”的身影，远远看过去，像是个硕大的没有被彻底剥离的脏器，一个被大小不一的管道缠绕的巨大铁炉。

“这样大的炉子足以把头骨也烧脆了。”里昂进来的第一件事是绕着火炉走了一圈，第二件事则是下了这样的结论。

米赫尔把火炉的门打开，所有人走进火炉，脚踩上未被完全烧碎的遗留物。

精灵抬头看着空中的某处，还没来得及用掉的玻璃子弹从他手中飞出，发出光芒，照亮空荡的炉心，“我想……是这里？”

荧光闪烁的玻璃颗粒像是夜间飞舞的磷虫，它们乘着月光寻觅腐肉，总是群集在战场或者荒坟，因此古时的人们总以为它们是找不到归乡道路的灵魂。

“不，不对。”米赫尔喃喃自语，轻轻招手，光芒缓缓绕墙旋转，逐渐升高，直到出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被照透的黑洞。

他们看见了排气口。

“太好——”里昂刚想赞叹，但马上又停住。

所有人都听到，那漆黑的口中传出的声音，沉重的，巨石相击的脚步声。

他们几天前才听见过的脚步声。

“这通风管道里也有卫兵。”米赫尔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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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娜小时候曾帮家人搜捕房中的耗子，她把它们赶到陷阱里面，用水把它们淹死，这样不会损伤它们的皮毛，她能熟练地将皮去掉，将皮毛与鼠肉卖给不同的小贩。

总的来说耗子这种畜生算不得头脑灵光，即使在迷宫城里它们被养得尤其肥硕，可也没因此多长一丁点脑子，只要闻到一点肉香，就会接二连三地往陷阱中蹦。

现在，她就是那在陷阱中的耗子。

乔治娜现在才知道原来沮丧至极的人心中会诞生如此的情绪，并非伤心或者愤怒，而是空虚。她不清楚其余人此时是否有类似的感想，每个人都平静到异常，仿佛都已经被抽空了。

他们此行是为了什么？哦对了，倒是给布洛克，给那个该死的灾星洗清了污名证明他说的确有其事。

真他妈荒唐至极。

“也就是说，”里昂端详着他从火炉中找到的金牙，“我们又回到原点了吧。”

乔治娜别开脸走到墙根坐下，玛德兰娜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而米赫尔则解开自己的包裹，盯着里面的油纸和水壶若有所思。

最后精灵开口说道：“我们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昨天吗？”

乔治娜啃了两口面包又放下了，他们这次带的水不多，于是没有煮汤，面包也是最后的了，再接下来……他们回去之后，麦片还能撑上几天？但是，又该撑到什么时候？

“唉……”里昂浮夸地对着自己变得干巴的面包长叹一声，这下连他也说不出什么乐观的猜测了，“到最后我们还是只能等待骑士们救援吗？寄希望于他们能找到方法解决那些个了不起的卫兵？”

“可是像之前说的那样的话，”玛德兰娜不安地望向精灵，“对他们来说这也很危险——”

“不。”乔治娜吞下她手中最后一块面包，用不大的坚决的声音说，“等他们下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她抬头环视另外几人。

贵族小姐，富家公子，强悍的、拥有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寿命的精灵。信神的与不信的，富有的与一无所有的，高贵的与受人鄙夷的。

但既然他们都坐在这里，精心计算他们所剩无几的食物，为数不多的灯油，那么他们就是一样的，是平等的，他们所希求的应该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她不相信，洪水到来之际，波涛之间的耗子与羊羔猫狗会有任何差别！

“我们必须要出去，”她说，“靠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