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蝉鸣撕开七月的清晨，陆意迟抱着相机站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镜头里晃动着三三两两聚集的同学。

裴舟穿着校服，把蓝色气球系在梧桐树上，阳光透过叶隙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

陆意迟想终于留下了裴舟初中的照片，终于能和他在同一张毕业照。

“迟哥！快来帮我们拍张照！”后排男生举着自拍杆冲他招手，他们几个把校服外套反穿，活像披了件披风。

他笑着调整参数，取景框里，张宇正偷偷把纸飞机别在周浩背后，被发现后两人扭打作一团，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最后一张照片是集体照。

他们挤在教学楼台阶上，前排女生抱着向日葵，后排男生比着搞怪手势。

在快门的咔嚓声里陆意迟侧头看向旁边开怀的裴舟。

风掠过发梢，带着香樟树的气息，把这个夏天永远封存在存储卡的某个角落。

你是我心脏搏动的韵律，当海水漫过呼吸，我甘愿溺毙在你眼底。像被月光蛊惑的鲸，撞碎在名为永恒的暗礁。

陆意迟回了A市，告别后一路捏着裴舟和他单独的合照。光辉照耀两人的笑颜。

前世两人也曾有过许多合照。结婚照、海边请别人帮忙拍的合照。

还有他手机里些许露骨的一张照片——

那是第一次温存清理后裴舟穿着短裤躺在白色柔软床上，身上满是吻痕，脖颈蔓延至腹部直至被裤子挡住又在大腿内侧蜿蜒至小腿。

连裴舟都不知道的一张照片一直保存在他私密相册里从未有人见过。

牛排刀叉相击的脆响刺破沉默，陆意迟将切到一半的肉推到餐盘边缘。

落地窗外的霓虹映在对面两人身上，陆意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既然已经度过了初中时遭受的一切——不论是被父亲找到当众殴打还是之后伴随的流言蜚语，语言暴力甚至是往他书桌里倒垃圾。

那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喂，你怎么这么沉默！在舟舟面前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这块给我切小一点奚于简。”

余文一边挖苦陆意迟一边指挥着奚于简，颇有种昏君风范。

陆意迟懒得回他，继续装聋吃牛排。

“听说裴舟报了承明国际高中？”奚于简问。

“对。”

余文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口红酒有些担心：“那他能上吗？就算考上了学费呢？一年五十万。要不然我替他付了反正也没多少钱。”

陆意迟摇摇头说：“不用，他不会想要这样的帮助。”

余文烦躁的扯扯头发，他是真的很喜欢裴舟这个朋友，无论是性格还是脸：“那怎么办？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奚于简不知怎的，听见余文这话好看的眉眼染上几分烦躁不安，他极其不喜欢这股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

街头的玻璃橱窗映出三人并排的身影，裴舟被姨母张芳银牢牢扣着手腕，表姐沈梦则挽着他另一只胳膊，活像被两只八爪鱼夹住的落单螃蟹。

裴舟哭笑不得：“姨母表姐会不会太早了，录取通知还没有下来，也许没考上岂不是白费。”

张芳银爽朗憨厚笑起来：“我们家小舟从小就优秀，一定会考上的。”

“对啊对啊！”沈梦在一旁附和。

狭小房间里，摆着一张木床铺着柔软舒适的被子。

张芳银拉着裴舟的手将一张存折塞给他。

“这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我和你姨父也没个儿子什么的，小梦我们也早为她留了打算。这25万是给你的。”

裴舟眼眶红着将存折推回去哽咽着说：“姨母，这不行的！我有钱我不要你们的。”

张芳银牢牢握住他的手，泪水落在裴舟手上灼热的温度仿佛透过身躯从手背滑到心脏。

粗糙的手掌把存折往裴舟怀里塞，眼睛里闪着光：“我们老骨头在这里困了一辈子，就盼着你和小梦能走出去。现在你考上A市的好高中，我们比自己中彩票还开心！”

她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涩：“城里花销大，这点钱不算多。你爸妈不是人...唉，别往心里去，打小你就是我们家的孩子，拿着当学费，不够再跟姨母说。”

裴舟攥着还带着体温的存折，喉咙像被核桃卡住。

泛黄的纸页边缘磨得发毛，存折里夹着的字条上，姨母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穷家富路”。

他们屋里那台吱呀作响的老风扇，去年夏天说要换，到现在还挂在墙上转。

陆意迟一早给裴舟买了车票，等在了高铁站。

水晶灯洒下璀璨，真皮座椅配鲜花桌饰，开放式厨房亮着暖光，侍应生端银盘穿梭，处处透着精致奢华。

陆意迟轻握着裴舟手腕，带到二楼包间，余文奚于简早已等候多时。

余文见到裴舟走过去抱住：“我就说小舟你一定能考上你是最棒的！”

“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一个小哭包。”裴舟说。

余文拉着裴舟坐到旁边一边反驳：“我哪里是哭包了？我才不爱哭。”

陆意迟“嗯”应了声，坐到裴舟旁边，不忘点一堆裴舟爱吃的菜。

九月阳光晃得人眯眼，陆意迟盯着承明高中的校牌发呆。

裴舟以前总说自己的高中生活像杯凉白开，每天三点一线放学就揣着课本去饭店打工，再骑很久的车回到500块租的一间老破小。

“愣着干嘛？要迟到了！”余文举着早餐袋冲过来，奚于简顺手帮他理正歪掉的领带。

陆意迟看了眼公告栏，那里曾有裴舟英语竞赛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贴在那里。

踩着满地梧桐叶，四人说说笑笑往教室走去。

裴舟余光一直观察着别人，这个陌生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令他那么胆怯自卑。

陆意迟注意到裴舟的小情绪反手握住手腕，安抚的摩挲。

高一A班，已有大部分同学坐在贴着名字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陆意迟正巧和奚于简是同桌坐在倒数第一排靠着后门，余文同桌是另外一个长相性格都温温柔柔的女孩叫孟棠若。

裴舟坐在另外一列的倒数第二排，同桌是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男生叫李烨。

“你突然转学去C市就是因为裴舟吧！”奚于简问。

陆意迟看他一眼：“对。”

“你喜欢他？？？”

“我爱他。”

奚于简嘴角抽了抽，还是将质疑的话咽下，委婉劝道：“你们两个都是男生，你发什么疯？”

他冷静的盯着裴舟跟新同桌互相打招呼聊天，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情绪这一刻侵袭心脏很想把裴舟抓回来，警告他只能对着自己笑。

奚于简看他这幅德性也懒得再理，低头摆弄手机去了。

班主任是个常常穿着高跟鞋扎着马尾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就很严肃的人。

奚于简在知晓他喜欢裴舟后总是望着他俩发呆——好兄弟怎么会喜欢男人、他什么时候弯的。

从未想过同性恋就在自己身边，让奚于简受了不少刺激。

裴舟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腾的坐起，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对自己的好朋友陆意迟有了那样的想法。

却又掩盖不住身体诚实的反应，只好脸红洗澡洗掉内裤。

那之后裴舟一直有意躲着陆意迟，就连陆意迟找他吃饭也没再去。

陆意迟每次找他时总让他想起那晚梦里暧昧的灯光、散落的衣物、交叠的身影……

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意迟，懊恼又忍不住脸红心跳加速。

每每躲不掉被陆意迟抓到时心跳快的不正常又让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就像和小朋友玩捉迷藏——你已经躲了一天，三天，甚至是更久，你失落的以为所有人都走了没有会记得你会找到你，这时有人从天而降说我找到你了！

裴舟于每个夜晚躺在硬铁床上一遍遍想是不是喜欢上了陆意迟？

终于在目睹又一个女孩向他告白时自己内心阴暗祈祷不要同意时确认自己心意。

裴舟是个急性子，高二了过几天就要去参加英语竞赛，他想向陆意迟表白，答应最好要是不答应就一直追到答应为止！

裴舟在一众优秀学生中脱颖而出，他的英语成绩最好理所当然的代表A市去B市参加英语竞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