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冯刚老家在江西九江,祖上本是乡下小地主,到了祖父这辈开始进城做生意,等到了父亲这一代,已是九江城里小有名气的茶商之一,主营庐山云雾茶,有自家的茶山和炒茶作坊,算不上九江城里最有钱的富豪,但也薄有资产,属于中等豪富之家。
冯刚除了有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哥哥,还有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各一,妹妹已经上了高小,弟弟尚且年幼,冯刚出国留学前,还在襁褓之中。
他俩是父亲二房续弦所出,冯刚母亲多年前因病离世。
离家多年,冯刚十分想念,吻别由美后,没在上海多作停留,直接坐上了长江渡轮,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当冯刚拎着各色礼物,兴冲冲来到家门口时,却当场傻眼。
只见冯家大宅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盖了鲜红大印的封条。
家里出事了!冯刚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正想周围打听一番时,身旁突然冒出个人来,颤声道:
“可……是二少爷?”
回头一看,却是冯家老管家冯阿福。
“真是二少爷啊!”明显老态的阿福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冯刚四年前离家时还没完全长开,变化真个不小,
“福叔,咱家这是咋啦?”
“唉,出事啦,二少爷先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阿福说着拉起冯刚就走,
也没走出多远,来到一处院落,推门进院,离老远阿福就开始嚷嚷道:
“夫人少夫人,快出来瞧瞧,是二少爷回来啦!”
很快,一群人从屋子里奔出来,冯刚定睛一看,正是二妈带着他的弟弟妹妹,还有他大嫂带着冯刚的侄女和侄子,简单见礼后,冯刚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家里究竟出了啥事儿了?我爹和大哥呢?”
话一出口,就见满脸憔悴的二妈,和一旁的大嫂直接抹起了眼泪,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还是阿福识趣,赶紧拉着冯刚进了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几天前,好端端的,突然来了一群当兵的,凶神恶煞般冲上门来,二话不说,就把冯家给查抄了,还把冯刚的父亲和大哥一并抓走。不单只如此,同时被查抄的还有冯家在码头上的两家铺子,以及庐山上的茶山和炒茶作坊。
冯刚闻言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好在他两世为人,定力自非寻常,很快缓过劲赖,连忙追问:
“可知是哪里来的官兵?”
“事后老奴去打听过了,来抄家的丘八都是独立三十六旅的,但老爷和少爷却是被抓到中央党务调查处九江行署的,”
“中统?”冯刚闻言不禁讶异出声,随即又想到,中统这一称呼还要等四年后才会出现,
阿福果然对中统一说茫然无知,冯刚接着又问:
“可有打听到他们抓人的缘由?”
“打听过了,说是通匪涉红?”阿福答道,
其实他不说冯刚也猜到了,江西是革命老区,一直是红党势力的根据地之一,当年红军长征的起点就在江西瑞金,虽历经多次围剿,却依然屹立不到。
远的不说,就在九江城周边,目前也有一支数百人的红色武装——彭泽支队,可谓威名赫赫,十分活跃。而且所谓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处,正是果党CC系下专为反红而设立的特务机构。
至此白色恐怖时代,通红就是不可赦的大罪,令冯刚不由得皱起眉头,从后世穿越而来,他心里面自然是向着红党的,却没想到一向迂腐谨慎的父亲,和圆滑市侩的大哥竟也有这么高的觉悟,不过接下来阿福的一句话又推翻了这一看法——
“二少爷,咱家可根本有这劳什子破事,跟红党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从来就没沾过边,根本就是诬告,”
阿福说着又说起了此事缘由。
原来就在这事发生前的上个月,经人介绍,有个穿军装的人来过冯家,声称自己是独立三十六旅的,说他们周旅长想在庐山上盖别业,给其老母颐养天年,请风水先生看过,看中的恰好是冯家茶山和炒茶作坊所在位置,声称愿意出高价,请冯家割爱让出来。
自古以来,庐山,尤其是庐山南麓,因风光秀美,气候宜人,一直是达官显贵兴建居所别邺山庄的一时之选,所以跟别的名山大川不同的是,庐山南麓向来最多的就是亭台楼榭,到了现如今,果党的一众高官包括常申凯在内,都在此处建有别邺,而且一个比一个奢华。
一时兴起风潮,导致如今庐山南麓的地价寸土寸金,十分抢手。
冯家的茶山和茶坊所在位置,算起来属于南麓比较偏僻的一带,加之规模也不大,所以之前从未被人惦记过。
这回被人找上门来,对方又是本地驻军的高官,确实得罪不起,冯家父子私下里也是忐忑不安。
不过当时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不但远低于市价,就连茶山和茶坊本身的成本价都远远达不到,更何况冯家向来以茶商立家,这要把自家苦心经营多年的营生给卖了,以后一大家子可怎么维持?
所以两父子略一商议,还是一狠心,就当面回绝了对方的无礼要求,当然也怕对方不肯善罢甘休,连忙四处请托,找自家在官面上的关系,想妥善了结此事。
可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事情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咱们家在九江都有何官面上后台?”冯刚问道,以前他是年纪小并不关心家里的生意情况,所以对此一无所知,
“唉,二少爷有所不知,咱们家做的是清汤生意,从来不干违法乱纪之事,黑白两道也极少牵涉,本来老爷跟市府刘秘书长有些交情,多年来也没断了来往,只是出了这事后,咱们家家产都被抄了,剩下的孤儿寡母若不是大少奶奶娘家关照,怕是连处落脚之地也没有,老奴曾去寻那刘秘书长,却是连门都进不去,只是派下人传了话,说咱家的案子已经被人做成了铁案,里面不光涉及到那位周旅长,还有党务调查处九江行署的一位副主任,刘秘书长也帮不上忙,”
阿福唉声叹气解释道,
“而且不光咱们家,庐山那边隔壁老孙家的茶山也查抄了,罪名跟咱家一样,老奴现在真是一筹莫展,没的办法了。”
冯刚一听不由得手脚冰凉,心说这可祸事了,听阿福这么一说,很明显,对方明显就是奔着强取豪夺,谋求冯家茶山来的,而且极其粗暴直接,根本没给冯家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很清楚,这样一个吃人的乱世,像冯家这种没有强有力靠山和背景的地方小财主,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块予取予求随意拿捏的肥肉。
都不用细想就能明白,冯家和那什么孙家的茶山,等于没花一文钱就成了那周旅长家的宅基地,而两家的其他浮财和产业,也会被参与的人吞得毛干爪净,丝毫都剩不下。
而自家父亲和大哥必有性命之忧,若不采取措施,对方断不可能给他们留下活路!
这可如何是好呢?
冯刚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搓脸,心下却在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能慌了手脚,抓紧时间想出办法来,不然自己父兄就真的没命了。
很明显,想要救回父兄,肯定要大把使银子用来活动,眼前情形,冯家除了一群老弱,哪里还有浮财去办事,还好自己身上带着巨款可以应急。
关键得把钱花在正地方,能确实解决问题才行。
要不,想办法让阿福再联系那个刘秘书长,许以重利让其帮着牵线搭桥,跟对方说,冯家啥都不要了,只求留两父子一条命,能囫囵个的放回来就行。
冯刚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主要是在这样一个乱世,枪杆子最硬,区区刘秘书长的分量实在太轻,冯刚不怕花钱,就怕到时候倾尽所有,花光了钱不但没救出父亲和大哥,最后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因为没有任何制约对方的实力,对方不放人,榨干净你所有钱,赏你个枪子岂不是成本更低?
可不通过刘秘书长,冯家又不认识其他权贵,更搭不上话,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好半天冯刚也没想出什么由头来,还是开口问阿福:
“除了刘秘书长,咱们家还跟哪家能说得上话?我这次回来,身上也带了些钱,可以用来走走门路,”
“除了刘秘书长,其他认识的,就……官更小了,没啥用啊,”
“福叔你再好好想想,九江城里谁说话比较好使,能让那个周旅长罢手放咱家一马的,别的都可以不要,能把我爹和大哥救出来就行,”
“那帮兵伢子狠着咧,一般人怕是……难啊,哎,等等,想起来还真有一位,二少爷可还记得你小时候老奴带你去中大街,看人家搬家摆乔迁酒那回吗?”
“当然记得,福叔说是张百万家吧,”冯刚道,心下却想,我怎么把国舅爷老丈人家给忘了呢,
福叔说得张百万不是别人,正是蝉联多年的九江首富张芝谋,冯刚小时候,赶上张家在九江最繁华的中大街起了新宅,搬家那天,办了场极为宏大的乔迁宴,光在马路上摆的流水席就整整摆了三天,不拘是谁,去了说上两句好听话,都可以敞开了吃,戏班子吹鼓班子都请了好几支,在当时的九江城引起好大轰动。
民国十六年也就是1927年,时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的宋子文,想在庐山起别业,经人介绍找到了张芝谋,一来二去竟和张家千金张乐怡一见钟情,并于次年成亲,自此,张家借国舅爷的东风,混得更加风生水起,从地方暴发户摇身一变,一下子成了整个赣皖地区最顶尖的豪富之家。
值得一提的是,后世的网友,在可查阅的老照片中,发现什么胡蝶,周璇,阮玲玉,陆小曼等,被誉为民国几大美人的所谓民国明星名媛,其实姿色都很普通,也不知道那些民国男人是啥审美眼光,反而是低调的宋子文夫人张乐怡,以其超凡脱俗的气质,和集中国传统女性之美于一身的容貌,获得众多网友的一致赞誉——称其为民国第一美女,而且有好事者查阅更多资料和照片,发现张乐怡不但中年时容光不减,到了晚年也依旧难掩芳华。遂又称其为——一生美丽的民国第一美女!
所以福叔一提到张百万,冯刚立刻心领神会想到了。
虽说按他所知道的历史轨迹,目前的宋子文已于去年,辞去了财政部长和行政院副院长职务,算是下野,但以宋在果党政府的地位和势力,依然位高权重,如果能搭上话肯帮忙,解决冯家眼前的困境的确轻而易举。
宋子文毕业于哈佛大学,却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四年的硕连博,跟冯刚算纯血校友,而且这年代去美国留学的国人不多,说起来,还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前提是能顺利见到他。
权衡了片刻,冯刚立刻打发阿福去外面打听消息,看张家的女儿和女婿目前有没有在九江或是在庐山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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