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老城区的第三天清晨,沈平澜醒来,竟看到自家助理已经坐在床头,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
今天起得这么早?
他微感诧异,但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柳易见他醒了,抬头对他笑笑,晃了晃手机道:“昨天晚上白鸽教会终于有行动了——一部分教会成员试图从老城区里突围逃出,猎人们拦下了他们中的大部分,只有极少数人成功逃走,被活捉的教会成员已经被押送走了。”
沈平澜闻言,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阅览发送给参与任务人员的邮件:“……干得不错。”
外围的围捕行动他是不需要参与的,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白鸽教会总部一个。
也因此,他每天都会保证训练与睡眠,以确保自己时刻处在巅峰状态。
可即便如此,他心头依然十分疑惑。
看邮件描述,昨天晚上爆发了非常剧烈的战斗,有些白鸽教会成员甚至逃到了老城区外十几公里远,才被追上并杀死。
这么激烈的动静,他昨晚竟然没有察觉?
他微蹙眉头,认为自己很可能是被怪异影响了感官,又或者……
隐晦的目光飘向另一张床上的柳易。
年轻的助理看起来正在认真阅读自己这几天的笔记,时不时还要啃一下大拇指指甲——沈平澜早就观察出,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
柳易在他眼中,依然谜团缠绕,哪怕协会对柳易的调查已经认定,青年没有任何问题……
他收回视线,继续阅读邮件。
而在男人研究昨晚战报的工夫里,作为昨夜亲自参与者的柳易,表面上在看笔记,实际上在整理有关白鸽教会的信息。
昨晚,他以原型出场,通过父亲的感应,锁定了白鸽教会内一位手握大权的主教,逼问出了大量信息。
那位名为威特斯的倒霉主教,似是抱着“我不好,教会里的另一个派系也别想好”的想法,告诉他了很多关于教会派系斗争以及另一派系的东西。
其中有一些关于白鸽教会、关于老城区、关于这个地方的有趣的资料……
“笃笃笃。”就在两人各自思索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是我!紧急情况!”前台女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点发闷。
柳易回想起昨夜——或者说今天清晨回宾馆时发现的事情,率先从床上下来,快速开了门。
一开门,前台女孩就深吸了一口气,肃然说道:“老板不见了!”
*
“你是说,今天早上开门的时候你还看到老板离开了宾馆,然后老板就在你的注视下渐渐消失了?”
柳易提炼了一遍女孩刚才的叙述。
此时三人正坐在宾馆一楼的员工休息室里。
“是这样,我看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然后身影也越来越淡,就这么消失了。我想着,老板消失了,总该和住客说一声。”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张了张嘴,似是还有一些想说的,但犹豫了下。
沈平澜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在沉默聆听半晌后第一次开口问道:“你看起来并不惊慌,这种事情,在这里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对吗?”
“啊……被看出来了。”女孩一愣,旋即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也是,咱们这里的情况,外面人一看肯定会觉得非常古怪,我从被毁的老家来到这里时,真的被惊吓到了好几次……”
“你都知道些什么?”沈平澜等待她平复了下心情后,继续问道。
“我知道的不算多,毕竟我是外面来的,到老城区满打满算也就两年。”女孩的双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
她有点不安地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低声道:“老板他,应该是去了他一直想去的,那个‘乐土’了。”
——黄昏乐土。
生活在老城区的人,果然对这个怪异的存在有所了解。
柳易与沈平澜对视一眼,前者一副敬业认真的模样,掏出了笔记本,询问道:“‘乐土’……是什么?”
女孩微微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听老板还有别的一些居民说过,老城区里面藏着一个‘乐土’,那里是最美好的乐园,老板说,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在等待进入那片乐土,与他所思念的一切再度相见……”
她抬起头,这一刻柳易清晰地看到,女孩身后还站着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明明是清晨,这姑娘却仿佛身处黄昏的暖光中,面庞在橘红色光芒中模糊,白色的衣裙也仿佛融化在了背景里。
她抬起头,看向了店外的某个方向,而后似是模糊地笑了笑,笑容中透露出一丝难言的悲伤。
下一刻,她的身影在光芒中消失无影。
这是昨天在连禾堂分店里,他在宾馆老板身边看到过的那个幽魂……
联想到刚才前台女孩的话,以及宾馆老板此前说过的故意违背规则是为了怀念往昔,他不由暗忖,老板是为了再一次见到自己已经去世的女儿,故意做了某些事,所以消失了吗?
“那个,如果你们想要调查这件事,”这时,前台女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认真地道,“那就去老板常去的那家店看看吧,经常去连禾堂和他聊天的那些人,可能知道得更多。”
“多谢。”沈平澜对她一点头,后者一脸坚毅,一副“老板虽然不在了但我要好好打理这里”的表情。
猎人与助理听从她的建议,离开宾馆准备前往附近的连禾堂分店。
柳易刚走出门就愣了一下——他看到一个身穿社畜西装的男人背影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穿墙而过,渐行渐远。
看到幽魂的频率,好像变高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昨晚在外面待了一天?或者说黄昏乐土内产生了某种变动,导致幽魂出行的频率变高,进而变相提高了他看见幽魂的次数?
思忖间,一阵嘈杂声响从社畜幽魂穿墙而过的地方传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一位老妪站在墙边,手里的大塑料袋破了个口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满地。
一个正在街角抽烟的年轻男人见状,掐掉烟快步走了过去,帮老妪将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
一边捡他一边笑呵呵地道:“陈婆,您就别弯腰了,我帮你捡就可以。”
“……”老妪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弯腰捡拾东西,看着年轻男人帮她把买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
柳易定睛一看,这个被称为“陈婆”的老妪,赫然就是来老城区第一天采访的那一位。
“陈婆您好啊,太巧了我们又见面了。”
他于是朝老妪挥了挥手道。
“……哦,是你们啊。”陈婆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就认出了颇有辨识度的两人。
帮她捡完东西的年轻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帮陈婆把东西都装好,然后转身看向路对面的柳易与沈平澜。
这一转身,就能清晰看到,他身上的短袖和手中的袋子上,都印着连禾堂的logo。
而他的脸更是熟悉,正是宾馆老板常去的那家连禾堂的店员。
虽是幻影,但他与幽魂不同,能够在特定情况下触碰到实体的样子。
“是您二位啊!”店员显然也认出了之前来店里采访老店主的两人,热情打招呼,“你们今天出门要去调研哪里啊?”
柳易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但还是礼貌微笑回答道:“我们住的宾馆老板好像出了些事,我们想去你们店里问问情况。”
“哦,你们要来店里啊!”果不其然,店员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对路对面的二人招招手,“太巧了,上次我遇到你们,也忘记和你们具体说说咱们连禾堂的产品了,正好你们也要去店里,路上我给你们介绍下,我们最近新推出了一款专门针对青壮年的……”
“——等等!”柳易连忙打断他,“抱歉啊今天情况有点紧急,我们来不及听了,就先去店里了啊。”
“哦,那好吧……”
一旁的陈婆旁观了一会儿两方的过招,忽然拿过店员手里的袋子,转身就走。
“诶等下陈婆!”柳易连忙叫住她,穿过马路走到她身边认真询问道,“陈婆,你知道那家宾馆的老板吗?”说着指了指身后狭小的宾馆招牌。
“……知道。”陈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哼笑,仿佛被爱冷笑的宾馆老板附体,“如果他失踪了,你们也别找,那都是他自找的。”
“您知道他为什么失踪吗?”柳易眼睛一亮,继续追问。
“当然是因为……”陈婆说到这里,瞥了眼旁边的店员,“我早就说过,保健品怎么能相信?那些东西吃下去,说是有用,其实是有害啊……他那样子,难道真的就满足了吗?天灵早在几百年前就告诉过我们,要向前看,那些说是能够看见死掉的亲人之类的,都是骗人的……”
“您是说,老板是因为想要再见到亲人,吃多了保健品,才消失的?”柳易提取出她絮叨话语的言下之意,直白地提了出来。
“……”陈婆看了眼旁边依然笑呵呵的店员,不再说话,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柳易注视着她佝偻瘦小的背影,眯了眯眼。
看来那位分析师暗洞说得不错,连禾堂的产品,的确就是怪异的“饵”,一旦吃下,就会被怪异所侵染。
至于这位陈婆,她袋子里的东西,好像囊括了大部分种类的必需品,看起来不像是大采购,反而像是……
她要离开老城区?
难道说天灵真的显灵了,告诉她接下来老城区可能会很危险?
他啃了啃指甲,不再多想,转过身与沈平澜对视一眼。
看起来沈平澜也想到了和他差不多的内容,眉眼间稍稍透露出思索的神情。
见自家助理看来,他道:“走吧。”
两个人迈开步子,以看似沉稳实则极快的速度,一眨眼就从连禾堂的店员旁边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欲言又止的店员,看向疑似溜走的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宣传册,发出了苦恼的叹息。
可惜,三个人终究还是会碰面。
柳易与沈平澜再次拜访距离宾馆最近的连禾堂分店,店里还是熟悉的那些面孔。
他们询问了关于宾馆老板去向的问题,很可惜,没有一人在今天见过那个臭脾气的老头。
看来老板真如前台与陈婆所言,去往了“乐土”……
问完一圈,男店员也抽完烟回来了——鬼知道他一个幻影,为何还保持着抽烟的习惯。
他拍了拍身上压根没有的烟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二人道:
“哦对了,昨天你们采访完后,阮店长说她想起来,她好像见过这位先生的父母也来调研过,还想着和你们再聊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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