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像人

说起来，之前好像说的是哥哥去和乐土“谈谈”，柳易负责寻找白鸽教会的总部。

结果最终哥哥搞定了不安分的乐土，又率先找到了教会总部，而他两次被猎人拖延了脚步……

跨过连禾堂大门的柳易脚步微顿，心中闪过了一丝愧疚，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挺起胸膛，继续前进。

他先是碰到了一整支猎人队伍，接着又受到了最强猎人的阻拦，动作慢一点也很正常吧？

走入连禾堂总部，映入眼帘的是仿古式的装潢，在木制横梁、立柱、屏风与装饰盆景包裹中的，是类似服务台的柜台与整齐陈列的连禾堂产品。

两个穿着连禾堂制服的员工站在柜台后面，正在低头用抹布擦着桌子。

早就沥干了所有水分的抹布在锃亮的台面上缓缓地移动，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没有一丝灰尘的表面。

还有一个员工正站在产品展示架面前，微微抬头注视架子，背对柳易一动不动。

“咚、咚。”

马蹄敲击在做工精良的木地板上，发出有些闷的声音。

一头怪物闯入了店里，但三个员工都对此视若无睹，依然面无表情地做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工作。

柳易一步一步，接近了柜台，一直到他用爪子轻敲了下台面，那两个员工才抬起头。

面部的苹果肌夸张地提起，他们对柳易露出面具般的笑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询问道：“尊敬的顾客，您有什么想要咨询的吗？”

柳易隔着柜台对他们歪歪脑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有个问题——你们觉得我像人吗？”

“……”两个员工微笑面对他，“抱歉客人，这个问题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无法解答。”

“啊……”柳易轻叹一声，“我反正觉得，你们没有我像人。”

这些连禾堂员工在乐土内，还没有乐土外那么机灵，应当不是正常现象。

白鸽教会掌控了这里，掌控了连禾堂总部，也就变相把握了乐土的部分命脉。

鸠占鹊巢的教会影响了“连禾堂”这一乐土重要元素的正常运行，教会也因此成功将《老城一刻》改造成传递信息的工具，利用乐土原本的规则进进出出，把这里变作不易察觉的老巢。

他转过身，走向柜台的侧面，行走途中尾鬃还扫过了一直抬头看展示架的员工。

员工依然一动不动，像是一尊被胶水固定在原地的雕像。

柳易走到屏风后方，望着前方的水泥墙静止了一瞬，然后高高扬起了前半身——

棕红色毛发飘逸，铁灰色的前蹄重重踏在墙壁上！

在蹄子与墙面接触的一瞬，左臂上的两只眼眸一眯，【灾难】降临。

以与蹄子接触的地方为圆心，足有三米厚的特制墙壁一寸寸开裂、崩塌，最终化作一蓬齑粉飘飞于低空。

就连一层无形的空间隔膜也在这一踏下被完全踏碎。

墙壁后露出的是一座宽阔的圆形大厅。

地上铺着地毯，白鸽正在毯上振翅飞翔，翠绿枝条环绕一只只鸽子组成了各异的符文。

大厅一圈围绕着高大的怪物雕像，或凶猛、或诡异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火光从中腾起，照亮了大厅里的教徒。

他们已经列好了阵型，密密麻麻地面向身为闯入者的柳易。

在看到闯入自家教会总部的是一头明显不是人的怪物后，他们遮掩在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哪个主教下面的哪个小队的队长低声喃喃了一句。

旁边立即有一根胳膊肘碰了上来，另一个队长粗鲁地低声说道：“别管它怎么回事了！不是说好了从外面到总部被守得天衣无缝，不可能有东西闯进来么？这下人没闯进来，怪物先进来，教会真是完蛋了，别管了开干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脑海中出现一个缥缈轻盈但富有威严的声音：“教徒们，士兵们，拿起武器，不要畏惧，为了实现我等的伟大理想，全力出战！”

声音不断回荡，驱使着这些可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人迈开步子，举起武器，从一步步前进到快速狂奔，他们大喊着冲向了破墙而入的柳易。

在这点时间里，柳易依然在四下环顾。

“哥哥……呢？”

外面那么多装备精良的教会守军都死了，一看就是哥哥的手笔。

但总部里那么多人显然没遇到过哥哥，不然要么死绝，要么受了惊吓，看到他也该屁滚尿流了。

心中浮现了小时候和哥哥玩战争游戏的场景，柳易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总部除了他能感应到的那些房间和密室，应当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哥哥悄然潜入，提前去了那里。

而他，就负责在哥哥寻找重要之物的时候，解决敌人。

思考到这里，涣散的目光一凝，终于有了落点。

第一个教徒已经冲到了面前，面具下那双眼睛扭曲得分毫毕现，甚至能看到眼瞳中隐约有一只衔翠枝的白鸽。

柳易终于有了动作。

这位教徒，以及他身后许许多多的教徒，眼神中的狂热与坚毅瞬间一变，像是看到了天空崩塌、大地开裂吐出数不尽的魑魅魍魉，变作了末日降临时的慌乱，与无法相信的恐惧——

只见那怪物闲庭信步似地走入了他们之中，所有的武器，甚至是他们这些年来引以为豪的成果，那些可用于大规模恐怖袭击的道具，都在触碰到它之前被一道白影搅成碎片。

漫天的血光就此冲天而起——

一抹血液飞溅在戴晟脸上，他顾不上擦拭，两把长刀交错在前，将一个从天而降企图偷袭他的教徒劈成了四瓣。

在温热内脏淋漓浇灌在身上之前，他已经冲出去几十米，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鬼魅般的呼喊。

他一瞬越过缠斗的猎人与教徒，跳过大片倒塌的建筑物，迈过不知什么东西爆炸产生的大火，左右两把长刀各自向两边切开拦路教徒，大拇指趁势在腰间一挑，竟有第三把刀出鞘。

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用两条手臂拿住了三把刀，第三把刀往前一撩，将一个教徒手中的东西挑飞。

到这里他终于得空喘了口气，对这个又惊又怒的教徒笑了下道：“有我在，你还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然而他的得意没能持续半秒钟，旁边就传来同伴的大吼声：“鸟儿，快退！他们要引爆——”

后面几个词已经模糊不清了，因为另一种声音覆盖了它。

戴晟只觉耳边所有声音都“嗡”得扭曲成了某种模糊而细微的鸣叫，好像有什么浓雾遮盖住了鼓膜，还糊住了脑袋，思维瞬间空白。

只有心脏的跳动非常清晰而响亮，越来越快，整个血液系统里的热血都在齐齐嚎叫狂舞。

死。

死……

要死了——！

死亡降临的感受激发了他的生物本能，手中的三把长刀也疯狂震动，发出嗡鸣声。

在模糊的思维里仿佛过去了千年万年，在现实中只过去了一瞬。

戴晟飞速地抽身后退。

声音重新变得清晰，思维开始运转，像是从漫长的溺水里浮出水面，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望向前方。

从普通的肉眼视觉来看，前面什么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没有”。

因为猎人与教徒守军的战斗而坍塌的建筑物没有了。

燃烧的火焰没有了。

这家连禾堂分店原本矗立的地方，是一片干净的空白。

二十几个白鸽教会的中层教徒，与两个猎人，都被这片空白吞噬，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是死亡，亦是灾难。

而在猎人独特的灵觉感知中，空白所在的位置是一大团疯狂的、呼啸的、扭曲的力量漩涡。

死亡之灾如龙卷风，在这片空地上旋转搅动。

而从空白之后，又有教徒的身影冒了出来。

两方人马冷冰冰地互相对视，直至教徒们比了个手势，又搬出了一些巨大的瓶瓶罐罐。

戴晟瞳孔略微放大，一下意识到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炸弹，那些白鸽教会下发的死亡炸弹、装在特制容器里的经过加工复制的泣亡天使力量，原本用来对付整个老城区乃至整个玉壶市的道具，被这群走投无路的教徒改装以后，集中使用在了这片战场上！

范围减小了至少上千倍，威力当然会增强。

若戴晟晚走一步，他就算不死也得变成人干。

“不能让他们继续用那玩意！”他咬着牙低喊了一声，然后所有猎人齐齐冲了上去。

新一轮的战斗开始。

在挥刀砍下一位教徒的头颅时，戴晟脑海中划过模模糊糊的疑惑：

他们战斗那么大的动静，把连禾堂分店都给抹平了好几座，怎么不见那些“火人”再出来捣乱？

那些火人应当是怪异的一部分，黄昏乐土怎么突然没有动静了？

不会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