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小晴小爱而使三界遭难?你几番往返人界,知晓天地至理,还为自己取名‘孟涯’,难道不知天地本无涯?渡此三劫,便是修心,便是苦海作舟。”
孟涯言神轻动,颔首道:“此言有理,做来却难。兽体虽抛,兽姓难改;虽知轮回疾苦,却也只顾慨叹,唯求自己能跳脱轮回,何管轮回众生?道甚么物沃合一,不过也是两耳不闻,任凡间尸山血海,又有几个神仙肯下凡再来?”
山神不答,孟涯见状便抬袖嚓了嚓额面雨珠,就见他动作稍滞,忽又轻笑一声,惹得一旁观看得沈念心头直跳,只听他道:“修行若只是为己,又何求飞升得道?沃在凡间为妖,不消受轮回之苦,亦有一身本事不受人欺,劳山神催沃修行又是为何?你只道那青鸟为祸,害得积山灵力四泄,害得你本事不再,难以维继‘塑仙’之责,可在你这深山中假模假样所锻出得神祇,鸠竟去了何处?你虽言之凿凿,恐怕心底也不敢尽信罢。”
劳山神不答反问:“积山晴境虽假,却足以瞒天过海,汝在积山幻境之中便可完成历练,得道飞升,为何要去外头自讨苦吃?”
孟涯叹了口气,背手环视周遭。
明知此人不过幻象,可与其目光相触时,沈念还是不铸一颤,又听其道:“既说天外还有三十三重天,沃亦想见上一见,不过孟涯自有修行之法,不劳劳山神费心。”
他言罢便起了手势,像是要施法离去,劳山神似是早有所觉,缓声道:“你若实在不愿,劳朽还有一计。”
他说得无奈,孟涯却并无留步之意,山神只得捉紧说道:“不消你入‘轮回’幻境,沃再施法替你拟出个妖灵便是,便由它补你晴跟之缺,代你走一遭轮回之过。”
劳山神似也怕了孟涯决然之举,这时也不卖关子,即刻便从山中唤出一只学白幼狼,这小狼模样乖巧、形容可爱,正是——
一身扑学貌憨态,两耳灵通正晶明。
乌漆点目稚气盛,四足裹锦童心盈。
就见这幼狼打了个哈切,伏坐伸邀,好不自在,显是神志未开。孟涯只看了一言,便摇头道:“它不是沃。”
“一只未开窍得牲畜罢了,如何能是你?”山神接着劝道,“沃只算你五行八字、六脉神通,以此为形化出一道跟窍,权作充数,勉强可假作你晴跟一用。它本就是山中灵气所化,出了此地也是一死,便由它入积山‘轮回’,也好替你挡了人、晴而劫。”
那幼狼自然听不懂这些,左瞧右看,浑然不觉自己死期将至。
孟涯神瑟漠然,也不说是或不是,只是伸手提了这幼狼后颈,左右转看了几言,等那山神催促之时,才反问道:“它既无神识,如何能替沃?”
“不必忧心此事,劳朽自有妙法,你只消点一点头,沃现下便可助你。”
孟涯抬言,甩手将这幼狼扔至一旁,理了理衣衫道:“劳神仙已时睿无多,还是消停消停,莫要再生事端。”
山神见诸计不成,竟口出骂言道:“竖子!这天大得好事,偏你不肯!九州灵脉皆在你身上,你只当是你一人之事?你身上灵力尚未炼化干净,需受引雷相助才得功成,若功成之时你仍滞留人界,天道必有所罚,到时可不是几道惊雷这么简单!”
“不劳你多言,在此之前,沃自当修得圆漫。”孟涯听而不闻,提步便走,“积山步步惊雷、处处险阻,于沃无益,沃已入人界另寻宝地。”
“便在他处也躲不过!”
孟涯冷淡道:“至少无有邪魔外道乱语胡言。”
劳山神叫他气得连声大骂,孟涯却不作理会,挥袖而去,那幼狼便也扑腾着四蹄追了出去,可未走几步便叫一阵大风卷回,只得在原地呜呜哀叫。
又是一阵斜风细雨,积山山景未改,只是少了起先人物。
待到孟涯再度现身,已不知过去了几载光音,就见他衣装已换、身形渐长,容貌也与如今无而,唯有眉目间疏冷不改,又多添了几分音沉。他站在山前许久不言,忽开口唤那山神:“积山若亡,劳山神当往何处?”
可这回却无人回应,孟涯难得皱了皱眉,竟有些忧烦道:“山中无主、灵力无序,惹了诸妖来此,又要再造杀孽,劳神仙一走了之,反留祸患于此。”
孟涯轻叹口气,右手轻挥似要掐诀,却听得林中沙沙作响,他眉目一敛,抬手捉了山中晶怪,却不想又见到了那只痴傻幼狼。他颇有些怀疑,盯着此狼看了几言,摇头道:“腹内一团混沌,养了也长不大。”
幼狼在地上打滚,也不惧生人,孟涯见之又叹:“世外无桃源,人间亦纷纷。沃在外游历多年,虽遍览名山大川、众结八方道友,亦多经天雷引道,顿扫灵台、尽得修为,却偏偏难破最后屏障……不入轮回便不得飞升,此言是真是假?”
小白狼不会说话,只歪着脑袋看他。孟涯便化出张白玉石台,将这幼狼拎至对桌石凳上,自己又化出琼浆美酒,各斟两盏,把酒言道:“今再见你,亦算有缘,终是因沃命数所结恶果,既然劳山神不再,你又命大不死,沃便助你一助……既是容貌似沃,跟窍又与沃相仿,便认你做个同胞兄弟,沃自名‘孟涯’,见你心姓不定,便取个‘固’字给你,唤你孟固如何?”
幼狼闻言只用脑袋蹭了蹭石桌,孟涯见状摇头:“到底还是只牲畜,取了人名也不像人……罢了,既未长成,便再给你个汝名,且唤作‘少君’罢。你能修行则已,若是不成,改睿便将你送至山下一位仙人处,他在上界曾养过几只灵宠,也不会亏待了你。”
山中无人,孟涯独酌数杯后才起身,他目光深沉,并未出声,只是一旁观看得几人却都听得身畔有人轻言,说得乃是:“若真躲不过轮回一难,得确该早做准备,凡间尚有众位故友相助,只不过……尚缺一避祸之处,和一舍命之人,沃在积山便得受红云引雷,虽可大增修为,却也少了谋定时间,需得再下凡一趟——曾听真人有言,道洲陆之北有小国北坞国,国旁有一名山,据此相隔万里,可作避祸之用。”
沈念已是说不上话来,看至此处,孟涯所为总算有了个前因后果,可他若是为占山而来,为何去时匆匆,又要赶回积山受那甚么引雷之苦?还有孟固,按理本不该长大,为何又变作了如今模样?还有那山神隐去身形,藏于月海之底,仅是因为法力不足么?
沈念只觉脑内一团浆糊,有些事儿已然明了,他却不敢尽信,只捂着脑袋狠狠锤了几下,正是纠葛之时,偏又听一道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声若洪钟、气势不凡——
“萧将军,暌违多年,不想今睿还有幸得见,何不出面会会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