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女人

天光尚亮，太阳偏西，气温逐渐转凉。萧白衣解散伙计，关闭竹轩，站在客栈前痴痴望着牌匾上的“竹”字。马春意身着生机勃勃的浅绿裙，静静抱住萧白衣的小腿，两耳侧发带摇曳。

熹丫头清点包袱，抬头瞧见此景，默默叹气。

“可以走了吗？”尹扶月待马吃饱喝足后，牵来将车辕架好。

姜吟乐将包袱挨个提入马车厢，直到剩最后一个时，才道：“萧掌柜。我们该出发了。”深深望向竹轩，萧白衣弯腰抱起马春意走至马车前。

准备上车时，上方冷不丁出现条胳膊，她眉目舒展，“多谢。”

女声清脆，语气毫不客气，“我姓尹！”

“那多谢尹女侠了！”萧白衣勾唇，眉眼含笑，扶着尹扶月的胳膊踏上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尹扶月看着她和马春意进车厢，人同木偶似的，说话没有一丝感情，“没事！”又等姜吟乐坐在自己身侧后，才狠狠往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驾！”

骏马嘶鸣一声，顿时惊的街上百姓齐齐回头。马车朴素典雅，承载众人目光，在街道边百姓注目下驶离。

熹丫头目送马车远去，心里空唠唠的。她拎起自己包袱时顿感不对，找处角落打开一看，才发现多出一戴碎银，两张面值五百俩的银票，以及一封感谢信。

街上人来人往，尹扶月放缓速度，好一会才驶到镇外的土路。

喧嚣渐远，马车穿过两侧半人高杂草的小路，颠簸着走向林间。驶过一段距离，斜后方树上的叶子被风刮的“唰唰”作响。尹扶月耸耸，肩扭头去看，恰逢此时，风吹开马车前挡风帘，与搂抱孩子的萧白衣四目相视。

光班在马春意一闪而过，她盖着毯子，斜靠在白色怀抱里小憩，面容安然。

萧白衣一动不敢动，任由女孩依靠，小心翼翼望向窗外的脸上平添些许柔和，春日暖光打在她鼻梁及面纱处，隐约瞧见底下脸部的轮廓，恍若隔世。她循声朝门口眨眨眼睛，“啊，尹女侠有事么？”

话音未落，“刷”，马车内光线一暗，尹扶月瞳孔微缩，手忙脚乱地拉上帘子，转身时，胳膊肘还撞到姜吟乐的大臂上。

“哎呦！”身边人睁眼，发出幽幽哀叹，“阿月啊……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

“没事，路上没听到她俩的声音，我回头确认一下。”尹扶月把缰绳缠在手上，喊声“驾”。

骏马兴奋嘶叫，铆足劲向前冲。

姜吟乐之前睡得正好，现如今困意顿消，“还记得关心别人……不错！”尹扶月一头雾水，到嘴边的“什么鬼啊！我是那种漠不关心的人吗？”呼之欲出，却因姜吟乐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同时指向车厢里二人，她一愣，便把话咽回肚里。

马车行至平坦土路，尹扶月单手把住缰绳，抬头瞧见天边泛红，料定即将日落，她道：“师姐，今晚还下车休息吗？”

火烧云浸透小半边天，此刻正在云间肆意蔓延！

“师傅让我们赶快回去！下车休息可以，但不必长时间停留！”姜吟乐掀开布帘，进车厢坐下。她见马春意已经苏醒，正小口小口吃东西，松了口气，道：“萧掌柜，你感觉怎么样？”

萧白衣正观赏窗外美景，闻言转头，声音清脆空灵，“一切都好。姜女侠，我现已不是竹轩的掌柜，我叫萧白衣，称我‘萧小姐’即可！”

姜吟乐垂眸道：“‘竹轩’小有名气，我有所闻。没想到‘竹轩’的主人，也是如此至诚至真！”

“为一承诺可以果断舍弃全部产业，着实令人意外！”

“一诺千金，更何况是托孤呢！”萧白衣低头轻抚马春意的脑袋，神色不明，“等春意回到赤日阁治好了病，我也可以放心的四处闯荡了！”说罢，弹掉马春意膝上的饼渣。

趁马春意在赤日阁疗愈，打听赵氏家族的消息和去向，届时女孩病好，她便可动身寻找秘库了！

不知为何，周围突然安静，或许是马车行至一段静谧处，窗外飞鸟尖叫着掠过，同时脚下车轮滚动传出“嘎啦嘎啦”的怪响，显得诡异又正常！

“给！”马春意拾起小饼，递给旁边的白色身影。小孩婉转的音色也打破了此氛围，“姐姐，给你！”望向女孩的笑脸，萧白衣脑中浮出马小姐的遗言。

不过各有图谋而已，也没什么。

“姐姐不饿……”灵机一动，萧白衣朝姜吟乐摆出“请”的姿势，对马春意道：“给这位姜姐姐好吗！”

“好……”她怯怯应下。

闻言，姜吟乐眼睛一亮，伸出只手准备接着。

马车微微晃动，萧白衣急忙把马春意腿上的毯子掀开，扶着瘦小的身躯缓缓站起。马春意向前探去，将整块小饼轻轻放在来人掌心，姜吟乐没未道谢，她又道：“等等……”

“再给你一个……”她嘟起小嘴，又递去一块。萧白衣边嘱咐马春意“不着急”，同时将她圈在臂弯间。

“帮我给……御者姐姐……”

姜吟乐感到掌中温热，笑得眉眼弯弯，露出虎牙。

“天下第一”夹着嗓子道了声“谢谢”。姜吟乐换手想摸摸女孩脑袋，马春意瞧见她抬手便坐了回去，顺带往萧白衣袖子下缩了缩，眼底清清楚楚透着紧张！

手在空中僵了一瞬，姜吟乐默默将手收回。

“师姐？”尹扶月久未吭声。她瞄了眼后面，一出口便是王炸，“你刚刚一手拿饼，一手高举……耍帅呢？”

嘴里被温软的东西塞上，尹扶月顺势咬住，而后便听见姜吟乐怒道：“饼都堵不上你这个嘴！！！”

咬了一口，尹扶月笑出了声，“师姐对我真好！”

姜吟乐满脸黑线：“是萧小姐和春意给的！”

言外之意是谢错了人。尹扶月反手撩开帘子，脸上尴尬尽显无遗。车内，马春意睁着大眼睛细细打量眼前的“御者姐姐”，唇抿的死紧，不由轻攥裙边。萧白衣也没闲着，在旁轻轻揉捏女孩柔软的手。

“谢谢春意！”她轻声道谢。一顿，又垂眸，“萧小姐也是。”

萧白衣唇角微扬，淡淡应下。

那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尹扶月顿觉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烧的她坐立难安。尹扶月一甩门帘，不轻不重的一“哼”，回身吃着饼驾马去了。

刚刚两人的对话她也听到了部分，听着很正常……尹扶月的眉几乎打成了结，发泄似的咬了一口饼，秀气的脸庞写满疑惑。

初见那时，她便觉得这位“萧小姐”周身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尹扶月目视前方，默默咽下最后一口饼。她听着马车内的交谈，握紧缰绳，皮鞭用力一挥，“驾！”

火烧云四散开来，天空渐渐被墨色笼罩，马车进入一道狭窄地小路。两侧一个半人高的植被被后面同类压得向路中央靠去，马刚踏过，激起的风带动漫天苇絮，着实迷眼！更有不少植被划过马车厢外，摩擦出“嘎啦”声！

在尹扶月数不清多少次以身压住翻飞的门帘后，背后传出马春意低低的嘟囔声，“姜姐姐……外面是怎么了？”

姜吟乐小声安慰她几句，瞥见脚边苇絮，隔着门帘道：“阿月，这路何时才到头啊？”

彼时，尹扶月正被乱飞的芦苇絮堵得张不开嘴。

驾车的人带语调“嗯嗯”两声，姜吟乐敲敲门框表示回应，转身朝萧白衣解释，“阿月说‘马上’。二位，咱们进芦苇荡了！”

“嗯……”马春意蜷在身旁人怀里，望着窗外闪过的影子，轻轻点头。萧白衣感到腰上一紧，立即轻拍女孩肩膀，道几声“没事”。

走过芦苇荡，方可瞧见一汪潭水，明月攀上枝头，影子倒映在水中，周围唯有清脆的流水声。

小路与潭水之间隔着一段泥沙地。一辆质朴的马车驶入泥沙地，稳稳停在倒地的枯树干边。萧白衣动作轻缓的将马春意抱下车来透气，期间不忘给女孩披上厚衣服。尹扶月早早栓罢马，正蹲在湖边打水，姜吟乐侧身立于师妹身边，叉腰看她将一壶壶水打满。

月光皎洁，四周安静。尹扶月借光，打完水再将壶口用力紧了一遍，她扭头打量并排坐在枯树干上的两人。

“师姐？”尹扶月在衣服上抹干手，小声唤姜吟乐，“师姐？萧……小姐有说关于山匪的事吗？”

“没有，春意如今失忆，我不好当面问。萧小姐只同我交代了春意身体的状况。”姜吟乐从师妹手中接过几个水壶背在身上，低声，“山匪一事，等到地方，单独找她问吧！”

尹扶月闷声应下，眼瞧姜吟乐即将离开，又扯住她的袖子，深吸口气，声音压低，“师姐，你难道一点都觉不出……这萧小姐的怪异之处吗？”

“你说。”姜吟乐嘴角一扬。

忆起当初自己在客栈与萧白衣初见的情形，尹扶月只记得客栈大堂空荡荡，白衣毫无征兆拂过，怀中女孩便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去！

她甚至之前都没觉察有人接近！！

不光如此，跃起对萧白衣打下那一掌时，尹扶月瞬间瞧得清清楚楚：对方虽然瞪大眼睛，一副惊恐状眼睁睁看自己受伤，但细看眼里不但毫无惧意，甚至还隐隐捎带些许势在必得，眉梢眼角尽是玩味的笑意！

像在说“来吧，陪你玩玩”。

不管样貌如何，气场总不会骗人！

萧小姐当时气场，尹扶月在师姐身上都未曾见过！

尹扶月简单讲述午间见闻，语重心长，“师姐，萧小姐脉象如何？”亲眼所见师姐趁乱给萧白衣号了脉，此刻她迫不及待想要证实心中猜想！

微微摇头，姜吟乐所言却让尹扶月差点惊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