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聪走了。
谢郁堂接到物业电话才确定莫聪是三天前就走了的。
管家说新定做的防爆玻璃到了,问什么时候可以去家里安装。还说莫女士催得紧,他们急催供应商才能这么快到货。
物业曾在三天前联系她对接安装事宜,当时约的隔天安装,等次日安装工人上门,没人应,再打电话就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了。
“找不到她人,怎么不直接联系我?”
谢郁堂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他没有要埋怨的意思,说实话,有关这套房子的使用和维护,这三年多以来都是莫聪在处理应付。他甚至都不知道窗玻璃需要换,假如没有这通电话。
“不好意思谢先生,因为物业这边只留了莫女士的号码,我们找了好久您的联系方式,最后从总公司的档案部才调取了最开始您装修备案时的电话号码。那以后直接和您本人联系对吗,您夫人那边就.......?”
他夫人。
谢郁堂闻声面色一滞,“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不用联系她了。”说完旋即又舒展了眉宇。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他兀自点着头,和管家约了周末安装。
电话挂断后,他回转身来,看到自己的形象在衣帽间的巨大穿衣镜上显现。没有穿正装,又怕过于唐突失礼所以他还是选了衬衫,但风格偏休闲,裤子也是,没穿西裤,而是休闲裤加运动鞋。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严肃老气。他34岁年纪并不算大,但和蒋媛相比却太大了。于是想从外型上平衡一下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等了三年多将近四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国,必须好好抓住机会,让她不能再逃脱。他觉得,莫聪大概也是知道蒋媛要回来,所以才走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欣慰和感激。但又有些不安。他怕莫聪会做出什么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但转念又觉得没这种可能。毕竟这几年她的日常表现是很不错的。
他虽然对莫聪没有夫妻间或可称为爱的感情。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道义之情还是不容质疑的!
莫聪老实稳重、温柔体贴、心思细腻,在日常生活中给他很多帮助。和他父母也相处的非常融洽,甚至连他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也因此有了很大变化。这是他应当感激她的地方。
但他其实也很讨厌她过分介入他们家的事。所以从始至终都很抗拒和她一起应付家里人。
想到应付。谢郁堂犹豫间还是放下了他的宝玑5717。
不是去见无关紧要的人,他要见的,是可以忽视时间存在的人。所以不用以时间为借口临时退场。
况且,就算要找时间的借口,看手机就行了。昂贵的表只是为了装点乏溃内心的不足,来吸引应付爱慕虚荣的人,蒋媛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不能应付。而要倍加爱护。
那天出门前他是这样下定决心的,要将多年前的允诺兑现,告诉她,他试过了,果然还是除她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被称作他的爱人。
“哎呀,重死了,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你加三百师傅就送上来了还帮你摆好,这么重,明天我不得瘦两斤。”南星北嘴上抱怨不停,但还是老老实实把一米五乘两米的大床垫帮莫聪搬进屋。由于房子还没完全改装完,她让他先把床垫靠墙放在了客厅。
东西刚摆好,她叫的外卖也到了,南星北一看,有烧烤、卤肉饭、炒面、麻辣拌、十二寸披萨以及其他很多重油重辣的吃食,不禁呜呼一声,“感情你是把搬运费搁这了啊!但是这些东西很容易发胖啊大姐!你这是诚心想毁我道行、引我入歧途、令我身不由己、不知减脂减重为何故,你实在是——”
“你就说吃不吃吧?”莫聪翻了个白眼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拿起一个烤鸡腿毫不客气的来了一口。
“太残忍了。”南星北哀怨的说一声,然后也拿起一大片烤鱿鱼咬一口,脸色转危为安。
死家伙就是嘴硬。不过也难为他竟然这么能坚持,居然真的从两百多斤减到现在的一百五十斤,183的身高,现在可真是一颗标准的大帅小伙。她果然没看错,南星北是能成佛的好材料。
“但是你真的要和你老公离婚了啊?离婚协议准备怎么安排呀?虽然很冒昧,离婚之后你怎么生活啊,据我所知你好像是一毕业就直接全职主妇了几乎没有工作经历,恐怕这会儿很难生存的啊!帮你出出力倒是没什么,让我接济那我是没这个能力的。另外,要不要给你推荐律师,我有别的师姐,口碑超好的!”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你赶紧的吃完就走,我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记挂了,是谁CPA考了这么多年还没过,还有心思怕我喝西北风。”
“看你这么自信满满势在必得的,你不会是抓住姓谢的什么把柄,可以要挟一大笔离婚赡养费吧?要真是这样,你投资我开事务所吧,咱们一个有钱一个有才想必——”
“还吃不吃,不吃我都扔了啊!”
“吃吃吃,当然吃啦!动不动就扔你也太浪费了,这么多呢!”
“那你不快吃,在这里废话连篇,披萨都要凉了都!”
南星北不再贫嘴,认真且尽全力的把他爱吃的东西全都吃了,剩下一个没动的炒面和麻辣拌说要留着给莫聪明天当早餐,莫聪让他吃不完的都带走,她明天有三个面试一天都不在家。小伙想了想决定带走,临走前祝她一切顺利,还语重心长的告诉她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莫聪听了先是很感动,转念觉得不对,抽了他一巴掌,让他闭上乌鸦嘴,不会用词就别用,她才不会持续很久很久还找不到工作需要不断坚持呢!她会一战告捷。
她可不是四年前那个唯唯诺诺等着被人挑选垂爱的小牛犊,她现在可是身经百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牛魔王!
四年前,莫聪在就业难的困境中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结婚,她当时的想法是难得她喜欢的人会有这样的提议,仅用三分钟,她就给出了同意的答复。
那扛着醉酒不清醒的谢郁堂站在冷风里等代驾的三分钟,她人生中无比平常又异于寻常的三分钟里,他说,蒋媛出国后咱们结婚吧,反正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三分钟后把他扶上他的卫士后座,莫聪没有反驳他的指认而是认真且平静的说,可以。
她当时的想法是,选择就是选择,被迫做出,退而求其次的也算。被选择的人,无论如何都有特别的意义和价值。
尽管在此之前她和谢郁堂的关系连彼此熟识都算不上,顶多是认识。他是她的大学室友蒋媛的忠实追求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关联。
至于他为什么会那么笃定的知悉她的感情,莫聪猜测是她的演技不够好,隐藏的功力不够纯熟所以被人一眼识破。
她至今回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境况也还记忆尤新。
谢郁堂抱着蒋媛从学校希贤岭下的涵洞停车场出来,路边的路灯瓦数不大,周遭昏暗不明,但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如此摄人心魄,像电影海报里才能见到的形象,高大俊伟的男主抱着他的醉美人,裙摆翩跹、悦目如仙,连秋风都在听话的煽动路边的紫荆树,让人心里乱乱的,树没有花,但绿叶勃发。
是的,莫聪初次见到谢郁堂的印象是和蒋媛紧密连结在一起的,就像钻石与贵金属、玫瑰和铁栅栏一样,公主势必该有自己的骑士来驾驭和攀附。他们真该永结同心、地久天长!
“她这个样子我不方便过去宿舍那边,只能请你照顾她。麻烦你了,莫聪。”
莫聪讨厌自己的名字,但凡中间加入任何一个字也能好过单单的一个聪。
莫聪莫聪,不聪明,很不聪明,听起来不仅是不聪明,还有种主动降智,不想变得聪明美好的嫌疑。从名字开始,她就对一切抱持某种不忿的抗争。
她的简短二十三岁人生几乎没什么是能自主作出并感到满意的事情。竭尽全力考上财大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件。获得蒋媛莫名奇妙的信赖和依恋算是另外一件。
那天怎么回答的谢郁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叫她名字的声音让她心惊肉跳、冷汗直冒。她被素未谋面的人施以请托,她有些吃力的背着他的公主惊茫且迷惑。
回宿舍的途中,背上的蒋媛忽然出声说:“车上就他和我,我觉得很不自在就装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还擅自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
莫聪默默摇头。
给联系方式也不会取得联系。更何况,只是一通临时的救急电话罢了。
想法只在脑海里浮现,彼时的莫聪心无杂念、身外无物,她不觉得自己会让一个没有根由的联系方式所牵绊,她自认意志坚定、志向高远。哪能叫一个男人迷惑心智、为祸人生?
然而没有说出口的话,竟然也能一语成谶。
后来她嫁给了谢郁堂,遍偿苦果后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碎玻璃很危险,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一千零一夜只是传说,以身犯显的人后来都不得善终。人可以任性,但要懂得适可而止。
所以她在得知蒋媛回国的那天,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正式离开了不属于她的那间,留居四年之久的,主卧窗玻璃碎掉了的,婚房。
没有告别,没有问询。她自己走掉的。她想,她尝试了可以付诸的一切努力与真诚,她做的足够多了,所以该后悔的,不会是她。
但站在还未收拾顺当的逼仄小居室内,她还是不无感慨的想,能对她的离开不闻不问,坦然平静就接受这婚姻破裂事实的谢郁堂,在恪守冷漠固执和刻薄寡恩的角度上,他们俩也算是旗鼓相当了。
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她自己的床垫上,莫聪开始刷手机,她虽然屏蔽了谢郁堂,但没有屏蔽蒋媛,于是他们俩在花园道逛街吃饭的一组图便猝不及防的全被她尽收眼底。真是一双碧人啊!确实叫人赏心悦目,但,为保证睡眠乃至生活质量,莫聪关闭了自己朋友圈。
她想,除了不喜欢看谢郁堂神情冷淡尽是不耐烦外,他的笑也同样让她觉得碍眼啊!
得,还是要继续调理修炼才行。
现在的她果然还是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放之任之,但时间是良药。她总能健康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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