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没见过这牌子。”外卖小哥顶着鸭舌帽凑了过来,“可惜没火。”
多了副黑框眼镜的病号也深以为意,他在学生仔的提示下换好了衣物,也是很正常的套装,系统背包里多了个老式的粗布公文包还没看。换了装扮后虽然视觉上更为瘦弱了,但病气一下子没了三成,身子明显轻了许多,这让他极度兴奋,也急于倾诉,可众人的目光全被肌肉哥吸引了。
他寻找着话搭子,一转头,发现隔了条道的泡面头还没换衣服,没忍住叭叭了句:“哎呀大网红,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除了学生仔,新人们目前都没遇到恐怖的景象,肌肉男的情况又让气氛轻松了几分,这让泡面头思想松懈,没意识到这是个恐怖游戏。可他那44套选择里没几套正常的,要么极为张扬像是舞会穿的,要么制式阴森看着晦气。一个平时做做搞笑段子的大老爷们又不会分辨哪些是哥特哪些是有问题的,一顿挑挑拣拣,最终伸向了他最为熟悉的装扮。
这个,去年万圣节穿过。
“咔嚓!”
病号听到了一声脆响,不觉脖子一缩——
那是头颅炸开的声音。红得发黑的人体组织夹杂着血与骨,顺着椅背簌簌滑落,刺鼻的腥味冲天而起,失去了支撑的鸟嘴面具顺着弧度晃了两下,扣在地上,印着两个狰狞可怖的血洞。
“啊啊啊啊!”
病号惊得五官乱飞,嗷嗷哭叫,跑得比兔子还快,哪还有半点重病的样子。他跑去了墙角,那墙角已经三三两两挤上了人,全都哭得不成样,哭狠了,这群人又争先恐后地一顿乱吐。酸臭味道直冲鼻子的味道,好在窗户通着风。
有人刚挪了几步想过去透气,便见玻璃上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什么。
“窗户,窗上有字!”
四个淡粉色的字,很快变成了血红,又化作血泪往下滴落,模糊一片。
——注意年代。
它回答了泡面头的死因。
斯文男本来强撑着一口气,看到这血色的字顿时受不住了,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现在晕过去,是很聪明的选择。
褚方知没觉着害怕,也没顾上看提示,他发狠般推搡着还未换装的酣睡男子。
他看到了,就在人头炸开的那刻,一盏灯熄灭了。
13盏灯,
14个人。
这绝不是巧合!
男子身体一歪。
【十分钟到,开启检验】
血花于半空绽放,又顷刻凋零。温热的血浆溅上脸颊,浓稠液体顺着睫毛滴落。
那颗头颅重重砸在座椅上,脖颈处空空荡荡,整个炸没了,躯干像被未知的物什大块切割后,随意抛了一地。
林桓筝的黑袍浸透了暗红,却死死盯着褚方知泰然到邪性的面色。他虚虚钳住对方的手腕,力道不觉地加重了几分。
【十分钟后,进入新手引导环节,祝您游戏愉快】
至此,这里只剩下呕吐、呜咽和大幅度的喘息声。
学生仔的身影被呕吐的护士挡住。褚方知视线回到地上的尸体,忽听得林桓筝一声厉喝:“回来!”
已经晚了。
女人探出了最近的窗口,浓雾瞬间吞噬了她的头颅。仅剩的半截卷发垂落下来,断颈处喷出的血柱将无头躯体冲回座椅,复又颠簸了一下。裹着黑纱的胳膊提线木偶般骤然抬起,五指痉挛着扣住窗沿。
咔、咔、咔。
朋克女哭花了脸上的星星,抹得黑一块灰一块的,这声响让她猝然紧捂住嘴。
我要活下去。
她心里只剩这个念头。
眼睛睁的酸痛,一刻都不敢阖上,因为持续睁开,泪水又汩汩而出。
在她的注视下,那三根涂着魔镜粉的美甲持续叩击着金属窗框。一下、两下……直至三十三下,戛然而止。
“又来提示?”褚方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桓筝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之后猛地抬头:“上面。”
车厢顶部先是一阵细微的声响,接着缓慢吐出了一个笨重的木质挂钟,由根铁锁牵着,离奇地悬在半空,指针停在了3:33。
原来这才是提示……倒是比尸体清楚明了。
现在只剩五人一尸突兀坐着。
“哭够了吗?”墙角靠窗的沙发上,从未露面的男人开口了。
男人穿着考究的三件套,但因身形瘦削撑不起来,看着就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他身旁的女人浓妆艳抹,此时侧了半张脸,白得像没怎么照过太阳似的。对面的中年男子身上沾着机油,低着头只能看到乱糟糟的黑发。
褚方知很早就盯上了三人,只因接踵而至的死亡无暇顾及。这三人之前穿着同款的冲锋衣,明显是一起进来的。
男人双手交握在镶了个银狼头的手杖上,起身瞥了眼褚方知这边,被两人静默的神色烫到,皱眉转向了墙角的众人,“咚咚”敲了敲地面似是警告。
“不想死的,都安静!”这人清了清嗓子,对上众人惊骇的面色,“新人死亡率九成,来我这儿包通关,只收五成积分。”
“别乱摸乱碰,别去地图范围之外,注意规定的时间。我第五个本了,你们可以叫我张哥,这两个是我女人和兄弟,都是过了三个本的,认识一下。死人给的线索不一定对,我这里,有正确的规则。”
张彪摇了摇手里的三张请柬,身旁两人也站了起来,女人执着把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对着林桓筝投来娇羞一笑。
林桓筝极淡的“啧”了一声。
病号大着胆子,声音颤巍巍地问:“我们咋没这纸?”
“你说请柬?你们一开始没去三楼。”张彪睨了他一眼,又轻飘飘地补上半句,“没能耐,去了也是没命拿。”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在这里死了就真死了。想活的,来签协议。”张彪话放完坐下,不再免费答疑。
他很快开张了。
肌肉男是第一个去的,签字也是通过系统,非常方便。
人是趋从性很高的生物,往好的说是逐利避害,往坏了想是趋炎附势。特别是生死关头,这种特性被无限放大。有了第一个例子后,新人们一个个接上,就连晕过去的斯文男人也被旁人掐醒,软着腿签了合同。
张彪给他们规定了座位,众人坐下后又一阵七嘴八舌。
只剩学生仔被遗忘在墙角,和窗边的无头女尸隔空对望。
褚方知在意识里翻遍了系统提供的衣物,未能找到适合替换的。饮血的外套已然冷去,虽说不觉得恐惧,但那是一人活过的证明,他承担不起。
“谢了。”他接过林桓筝递来的水,“你不怕吗?”
一边说着,他脱下了大衣,撕扯着内衬布料,沾水擦掉了脸上因干涸而越发粘黏的血渍,继而蹲下身将这具尸体的大块肢体拼凑完整,再用衣服盖住大半,顺势从那人还未凉透的手中扒拉出一团纸,藏于掌心。
外界吵嚷的声音低了下去。
“习惯了,哥呢?”
林桓筝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待褚方知停下动作,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两人一步一个血印,换了依旧远离人群的座位。
纷乱声又起,不时夹杂几声惊呼。张彪那边重新开启了新人讲座。
“遇到这种事,”褚方知垂目展开了纸,瞟了一眼交给林桓筝,“是不是该叫几声,我现在叫还来得及不?”
纸上画了只很抽象的猫。
和请柬用的黑笔似乎是一致的,像是熊孩子的作品。
“哭更普遍,很多人叫不出声。”林桓筝说着,接过纸看了一眼,对比了请柬上的字,又收回背包,“我那会刚成年,哭得可惨了。”
这话很接地气,无形拉近了距离,效果远比他想象的好。
褚方知擦着手,顺着他的话想象了画面,很快点头发表了观点:“能躺赢的话,我也哭。”他是直又不是瞎,美人还是会欣赏的。当然,落难的美人他更喜欢。
“依附只会死得更快。”林桓筝轻微的下三白透着几分凌厉之相,及时掐灭这个继续说下去又会被电的话题,掂量着交待褚方知,“这三人都是拾荒的骗子,干的是人命垫路,杀人越货的勾当。”
言尽于此。
老玩家耗费道具进新人本带人,绝不是为了三瓜两枣的积分,而是为了组队后,优先继承新人死亡掉落的道具。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人血馒头的骗局。
林桓筝说完这些,却见褚方知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久违的难题困住了。他忍不住轻唤:“哥?”
“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褚方知突然正色。
林桓筝神色紧绷了起来:“嗯?”
“兄弟贵姓啊?”褚方知这话出口,暗中舒了好大一口长气。
毕竟是认识了好几年的人,问名字极为尴尬,但总不能一直兄弟来兄弟去吧,也正因为认识了太久,褚方知刚觉察到这个问题。
这太尴尬了,或许对方也觉得尴尬,因为他看到——
对方听了这话之后,身体持续前倾,半张开嘴。
然后,卡住了。
接下来的三分钟都保持着这个傻愣的姿势。
像个二五仔,还好脸撑得住。
褚方知耐心等着。
林桓筝陷入了迷之沉默,沉默过后是美目震颤,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哥,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不知道我名字?”
——我该知道吗?
褚方知困惑了。就算喝了几年对方做的咖啡,那也是正常的买卖关系,谁会闲得没事去记楼下咖啡师的名字。这人问得,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出于礼节,明知是上轮队友,他还是郑重补上了自己的信息:“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褚方知。”
这一补充尤为多余。
林桓筝随着话音头默默偏离了一寸,他原本就生得极为瑰逸,此时眼尾还拖着红。他定了定神,眼神自下而上回到褚方知的侧脸,给了他三分埋怨七分哀伤莫大于心死的一瞥,话里话外满是委屈:“褚哥,方知哥,我是林桓筝,你以前都叫我……阿筝。”
那眼神太过滚烫,褚方知竟莫名心虚起来,直觉自己是欠下了风流情债的渣男。虽然莫名其妙,他还是下意识正经危坐着,与林桓筝拉开了距离,同时开口道:“桓筝,我记住了。”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林桓筝的心随着他的疏离不断下沉,最终承受不住这凄苦煎熬,阖上眼睛,喉间漏了一声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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