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心堂屋顶,雁翎一手腕闲闲托着左鬓,歪头望月,“若依前世之续,那大周商客赵公子的皮囊下,会不会是二皇子,百里小姐也说,如今看着二皇子和三皇女之间关系缓和许多,看起来兄友妹恭的。”
真是这样吗?
大周皇帝生子有几,唯一能与皇位相较的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女,此二人前世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但听说在外人跟前也一如亲兄妹。
雁翎猜测所依,是前世二皇子曾求娶她,想着今世会不会还是二皇子作祟。
随之而来的问题,也难住了景南归,他亦无法断定大周商客到底是谁,“若真是二皇子和三皇女,那二皇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若大周商客就是赵氏人,对小唯的种种,皆有指向赵氏背后之人,不是二皇子就是三皇女,绝不可能是大皇子了。”
雁翎脑袋搭在景南归肩上,“误打误撞的,还真让景哥哥做了件好事,看来我也是个会趋利避害的,知道答应景哥哥的求亲,若我当时不应允来吓退赵公子,你我今日不见得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看宁静的夜晚。
历经前世,她想不到二皇子有心软之处,只知道其是个雷厉风行,不以他国百姓为人的暴力皇子,阴险手段不计其数,杀了嫡出妹妹,灭了北殇,但不管赵公子的皮囊下装得到底是不是二皇子,她都要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二皇子对她虽不会以前世之举,却难保今生是否会更毒辣。
幸而她如今是有未婚夫的人,二皇子若想顺利登基,便不能北殇抢夺旁人妻子的骂名,暂时不会轻举妄动的。
左思右想之中,唯有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让二皇子登不了帝位。
景南归手里握着雁翎放在他膝盖处的手,缓缓与之十指相扣,“想让三皇女登基并非易事,大周皇帝是钟意二皇子的,满朝文武皆以皇帝一举一动为眉目,三皇女身后有的乃母家之后,皇后娘娘母家男丁,在朝为官有三,终究像是大海上的孤舟,不抵风雨。
然你我虽有前世之忆,能给三皇女供给的帮助渺之甚渺,我们并非大周人氏,那三皇女也拼尽全力,还是没能成功。”
确实,若依二人和三皇女之力,是难以撼动大周皇帝属意的二皇子的,甚至是以卵击石,雁翎看着这片静天,却是动荡不安的,“北殇地处优渥,像不像一只待宰的肥羊,既要自保,又想无忧。”
若用北殇为三皇女后盾,无疑于站了队,一旦三皇女如前世惨败,北殇只会血流成河,雁翎素常是个果断之人,眼下也不敢保证什么。
事情不做是悬崖料峭,做了也是荆棘丛中过。
“一开始你我皆以为今生这里的北殇能安稳长久,结果还是逃不开二皇子的阴霾,退一步等着被大周二皇子灭国,进一步不知前方三皇女是否能成功。”雁翎说完,起身站起,瓦片叮铃一声,景南过双手环在她身前身后,护着她,听人道,“与其坐以待毙,还是等下次大周商客再来时,试着探探三皇女的口风。”
“解救北殇唯一的法子,就是三皇女登基,听闻如今大周皇后是个心慈的,后宫妃嫔无数,却从不曾为难,后宫和睦,大周皇帝一众儿女顺利成长,想必三皇女是个有手段、会体恤百姓的女子,这样的人若登基上位,对各国对北殇益大于弊。”
难就难在,大周往前几朝,从无女子登基,别说大周满朝文武不悦,就连大周百姓都不见得会理解。
景南归手拽了拽小唯衣角,示意人先坐下,话中尽是担忧,“大周实力远超北殇,但开明度比北殇相差甚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此话不假,不仅大周皇帝妻妾成群,就是那城中官员也是小妾遍地,素常男子做梦都想妻妾环绕,只无奈困于没钱快活。”
“如此,你我才对那位三皇女青睐有加,这般女子有勇气能与二皇子相争天下,想必不是为了所谓的皇权,而是悉知女子处境艰难,既然身处皇室之中,便该为天下女子争论一个公平,这样的人登基,北殇真能留一份寂静。”
雁翎坐下,侧眸看过景南归,随之一笑,“人生一世,想不到景世子这个两世之人,悟性就是高,依本公主看,无论是屹立多年不倒的大周,还是周遭小国,都不及景世子看得清局势,天下自古以来便由男子为主,自打北殇有了男女各为自主之后,便为大周及各国看不惯。
他们看不惯天下女子掌权,自而也不愿自国女子学了去,是以三皇女若想在大周那个男权至高无上之地登基,难如登天;北殇若想在世间立足,只靠佛心也是不能够的。
要我看,这天下要么女子彻底掌权,从大周开始,从三皇女开始,要么北殇被灭,天下彻底沦为男权至上,世人不再记得北殇乃一片男女平等净土。”
二人相视一笑,谁说不是呢。
景南归右手环过小唯肩膀,紧紧搂着,“还是前者吧,这样天下女子不用绕着男子过日子,也不需依着父母之命所嫁非人。”
雁翎也这般通透,总得试上一试,争上一争。
***
次日晌午,雁翎和景南归一同回了宫中,找了明丞相。
眼下明丞相身怀六甲,依旧为国事操劳,雁翎便暗中接了明姐姐一些阅折子的活,这些大臣递上来的折子,也被明姐姐挑挑拣拣才送去侯府,直至今日,雁翎没打招呼过来,才看见明姐姐书案上摆着的折子里,明明白白都是弹劾她是个不中用的,她平心静气给批了个‘阅’。
明玙坐在软塌上,看着对面坐着批阅奏折的小唯,越看越觉得小唯有先王后身上那股干练,独坐静幽里,虽染雾缭烟,却沉心静气。
“明姐姐,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雁翎没抬眸,边阅奏折边言,殿内就二人,也无需顾忌什么,自而开门见山。
明玙放下手中甜汤,身子在胳膊下塞着的引枕上寻了处舒坦,细细听来。
“那大周二皇子乃残暴之人,明姐姐,我想我们北殇暗处给予三皇女后盾,因我不愿二皇子登基。”
“为什么不愿二皇子登基呢?”明玙反问完,见小唯一脸沉色,思索再三,“其实我知道的,先王先王后临死前,我才知道一桩事。”
这下换雁翎静色,身子往后倚在圈椅背上,淡淡听着。
“曾在许久之前,北殇刚开国,先王先王后微服各城,二人遇着一个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很奇怪,看相貌年纪轻轻的,但头发全白,似命不久矣。
先王先王后一问才知,算命先生不过二十八岁,无论先王先王后如何推脱,那人非给卜上一卦,本来先王先王后不信其命,在小唯出世后渐渐印证,等先王先王后再派人去找,那算命先生早已死在二十八,其子不接受皇宫恩赐,只愿守着父母手艺过清贫日子,也就是小唯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位算命先生,他父亲也给先王先王后算过一卦。
卦象上说,北殇有女生负怕死之症,无可改之,会在女及笄之日天降转机,福祸相依。”
雁翎听完,倒是敬佩算命先生竟算得这般准确,她端坐了坐,接着听下去。
“先王先王后过世,小唯便由我看顾长大,我待你如妹,也谨遵先王先王后旨意,在你及笄宴上多留心转机到底为何,那日景世子来寻我,拿景席两位将军的军功相抵,换你出宫,我便清楚了卦上所说转机是在于你自身转变。
北殇公主自幼聪慧,单怕死一事,城中百姓言语忿忿不平,可我知晓你不是,但无法换你在百姓心中地位,便允了景世子请求,渐渐城中百姓待他们的公主殿下,有了改观,谁料算命先生又一言,城中百姓心情跌入谷底,谁也怪不得,但我相信我养大的小唯,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子的判断。
只是大周如同虎狼豺豹,那位三皇女除了母族支持,再无旁人支持,兵败的几率甚大,我知你心思,昨夜那封连夜递上来的折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也知就算二皇子登基,以二皇子为人,北殇也是危难之中,不如搏上一搏。
只我也要千叮万嘱,若没护好百姓的万全法子,请一路小心谨慎,北殇与各国完全不同,北殇地处要塞,万一受困,各国纷纷会缠上来。”
雁翎默默起身,将软塌小几上的甜汤端给明姐姐,问了个问题,“明姐姐,你相信这世上有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个北殇,也是这些人,但事所行有差吗?”
明玙手中汤匙滞了一瞬,缓之摇头,“世上只一个北殇,何凭空多来一个北殇之说呢。”她是不信的,但话是小唯说的,她又问了问,“为什么小唯忽而说这个?”
雁翎不知道该如何说,眼睛停留在明姐姐手中甜汤里,一动不动的,“明姐姐难道就不怀疑为何好生生的怕死之症,父王母后费尽心思都不见好转,会突然间在景世子那里好转呢。”
她想说,但明姐姐如今身怀六甲,她不敢说,旁敲侧击之下,明玙唇畔一笑,自信道:“当然不怀疑我养大的孩子啊,只是小唯在皇宫之中都是熟悉气味,一时改不了罢了,去了陌生地方,自然慢慢就好了。”
雁翎只好将她的话默默咽回肚子里,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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