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是白中带一点金色,即使透过玻璃,它的劲头依旧不减,火辣辣地照亮了地下室一大块黑暗。
黑发少女合拢双手躺在躺在金属手术台上熟睡,原本秀美的脸庞也因为太瘦而显露出阴郁之色。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一米七几的骨头架子上挂不上几两肉,她裹在不合身的病号服里,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一滩衣物。随着她清浅的呼吸,长长的睫毛有节律的颤动着,连带着她眼下的青黑都像是蝶翼留下的阴影。长期没有修剪的长发凌乱地包裹在她的脸颊、颈边,合着胸膛微弱的起伏搔挠她脖颈处的狰狞伤口。挠的痒了,她忍不出呛咳出声,眼皮下的眼珠快速滚动,不一会儿,睁开了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珠。
熟悉的地下室印入眼帘,她不由困惑。......她竟然还躺在这个地下室?护士呢?难道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这么一恍惚,时间已经又过了一天,又到了输液的时候?
更奇怪的是,今天那种“昏昏沉沉、一直想睡觉”的感觉没有再次缠上来。她感到身体很有劲儿,脑袋也很清晰。
游在野打量着四周,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很快,她看见了地下室唯一的小窗户上沾惹的血渍,呼吸一滞。
她最后看见的景象回马灯似的快速在她眼前闪过!
被扑倒的护士长,她染血的脸,拧断的脖子......老天爷,她竟然亲眼见到了谋杀现场!她当时为什么会觉得是两个人在亲热?
游在野拍拍自己胀痛的脑袋,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脑回路那么清奇。
话又说回来,本来也是护士长私自带她来地下室折磨她,别人并不知道她的去向。或许也正是因为她死了,所以没人找到她?也正是因为没人找到她,所以今天没有用药,脑子才能终于不是一团浆糊了吧?
游在野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如果这么说的话,此时岂不是逃跑的好时机?
逃跑!逃跑!逃跑!
一想到逃跑,黑发少女一双坠着乌青眼袋的眼睛都亮了,苍白削瘦的脸庞都焕发出鲜活生命力。
可是她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手术床上呀?她试过了,根本挣不开束缚带,难道她要眼看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手里逃跑吗?
这么一想,少女的脸色又垮下来。她大力拍打着胀痛的脑袋,试图想一个办法。
她记得,谁和她说的,想不起答案的时候,只要敲敲脑袋,就会有灵光一现。
“啊!......有、有了。”少女干涩嘶哑的声音小声地在地下室响起,镇动了面前在光芒中飞舞的细小尘埃,“我、我取不下来束缚带,那就、那就把床带走呀!”
她自言自语,苍白的脸上洋溢起兴奋的笑容。
“嘿!真聪明!”
游在野翻身从床上下来,扎在大腿上的留置针差点绊她一跤。
看着被自己鲜血染红的输液管,她跟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似的,直接将足足有5公分的股留置针拔出。
鲜血滴答滴答,顺着她惨白细瘦的大腿蜿蜒而下。
来到精神病院后,她受的痛、流的血多了去了,这点算什么?
游在野擦擦血,熟练地按住伤口,等了五六分钟,血算是勉强止住。
少女费力地拖着金属手术床朝地下室出口走去。
“啊哈!真的行得通,我、我、我这次一定能逃掉。”她揉了揉眼下的乌青,做过气管切开手术的喉咙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咳嗽。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自在的行走、说话了。护士长每次见她自言自语都说她病情加重,要加大剂量。她在有人的时候都不敢说话。
“哈!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要说好多话!嘻嘻!”游在野开心地大声道。
精神病院是近几年新建成的,每一栋都有电梯。地下室所在的这一栋当然也不例外。
削瘦的少女费劲地将手术床拖进电梯,缩在电梯的一角,紧张地看着那扇金属门缓缓合上。
电梯门厚重,原本还能隐约听见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面。窄小的电梯间只余下游在野轻得像是没有的呼吸声。
太久没有自己坐过电梯,她已经忘记还需要按楼层按钮电梯才能工作。她只是一昧耐心又紧张的等待着,等待那扇金属门再次打开,把她带到艳阳高照的世界里去。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缓慢流过,缩在角落里的黑发少女额头上的碎发在不知不觉间被汗水打湿,她皱了皱坠着汗珠的鼻尖,难耐地用手掌推了推紧贴着她肋骨的病床。
好难受。
她冰凉的手掌贴上太阳穴,试图给逐渐发热的脑子降温。
游在野频繁地抬头去看电梯屏幕上一动不动的数字,又转头盯住那扇合得紧紧的金属门。
门闭拢了,没有空气进来,她吸光这里的氧气就会死。
好难受......呼吸不上来......她好想出去,但...... 但她马上就要逃出去了。
游在野焦躁地咬住自己惨白的嘴唇,试图控制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心跳。但她越想去控制,就越控制不住,连带着四肢肌肉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一阵一阵眩晕袭来,她不由怀疑,是不是上一个离开电梯的人没有好好给电梯间充氧,为什么她现在就已经感觉到难以呼吸了?
她现在发抖、呼吸急促、头疼、眩晕,是不是已经缺氧了?她是不是要死了?
不要,她不想死。
一想到死了,她的肉身就要永远暗无天日的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游在野的情绪就越发控制不住。紧张和焦躁转为恐惧,她被手术床困在电梯间的小角落,手脚施展不开的束缚感迅速勾起她那些不好的回忆。
有时候是穿着束缚衣被困在床上,有时候是被束缚带困在椅子上遭受电击,还有时候是被关进一个小小的,只能容她站立的小黑屋......小黑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通气口,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
“呼哧!呼哧!”
汗湿的长发凌乱地粘腻在脸上,游在野呼吸越来越粗重,她控制不住地去推手术床,想要获得更多的空间。手术床与金属电梯箱撞击,巨大的回响震得她脑袋发晕,电梯箱不稳定地轻晃,她的思绪越来越不能集中。
“砰砰!!”
激烈的情绪最终还是冲破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智,她拍打手术床的动作越来越重,几近疯狂。
巨大的撞击声从电梯井一路往上,穿过医院厚实的墙壁,传到楼外阳光明媚的草坪上。
几个佝偻的身影漫无目的地在草地上蹒跚前行,它们行走的姿势很怪异。一个正常人走路,应该是髋骨带动腿,腿再带动脚掌,这群人却像是一个从来没学过走路的人忽然有了手脚,先发力的部位各有不同,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歪歪扭扭。
仔细一瞧,就能发现它们身上均有程度不同的血迹与伤口。有一个甚至没了半边脸,灰白色的大脑裸露在空气中,时不时有丝状物在其中钻入钻出。即使是这样,它们也没有喊疼。
听见声音的一刹那,它们耷拉在胸前的脑袋像是生锈的机械突然通了电,“喀”地一声同时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具姿势怪异的身躯突然绷紧,死去已久的肌肉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以一种人类绝对想象不到的姿态朝建筑内的电梯门冲去。
它们丝毫不懂减速,以一种像要粉身碎骨的力道直直撞上电梯门。身上略微腐烂发臭的皮肉像是熟透了的杏皮般被擦下,血浆与肌肉组织一起涂抹上那扇金属大门。脆弱的面部软组织首当其冲,在“咔嚓”声中更加不具备人形。
她们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地继续撞击眼前的金属盒子,发出可怕地咣当声。
被关在电梯里的游在野被这声音吵得越加躁狂,布满血丝的眼睛染上疯狂。
“来抓我了!他们来抓我了!”她躲在角落里胡言乱语,身上被针扎过的地方又疼起来,不管不顾地用已经淤青的手肘撞击手术床,“不行,我一定不能被他们抓住!要逃!要逃!”
她的精神濒临崩溃,根本没有注意到电梯屏幕上的数字终于动了。
外面那些似人非人,似生似死的怪物大概也没能想到,她们追逐生命体的本能竟意外撞上了电梯按钮,误打误撞将游在野从地下室救了上来。
发病的游在野只忙着推开眼前束缚她的手术床,根本没有注意到电梯上升到了一楼。
门开的瞬间,外面的怪物一窝蜂的朝里扑,可怕的嘶吼声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迎面而来的手术床撞回肚里。
里面的少女情绪激动之下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哪里分得清眼前的人影是怪物,并不是她恐惧的医患。只觉得眼前一切拦着她的人都是像要重新把她抓住关起来,发现手术床能推动的一刹那宛如疯狗般疯跑出楼梯间。
就算在医院的日子她如何备受苛待,到底还是个一米七几的成年人,精神不正常起来力气又是奇大无比,眼前几个怪物连控制自己肢体都困难,哪里拦得住她?
游在野就这么推着推着手术床冲出了医院的住院部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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