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国君

第二日清晨。

天刚亮，子仲便敲了门。

“少爷，该进城了。”

苏逸睁眼，坐起身，动作利落。

昨夜他几乎没睡，看着火光一点点熄灭，只偶尔低头看向蜷在角落的江子叶。

她睡得沉，发丝落在面颊上，衬得脸色更白了些。

他没吵她，直到天亮。

现在，她也醒了，靠着床边坐着，眼神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苏逸递了杯水过去：“等会儿要骑马，一路不好走，吃点东西再出发。”

江子叶接过来，声音有点哑：“真要见那个邻国国君？”

“他主动提出来接应，不能不给面子。”

她顿了顿：“你觉得他是友还是敌？”

苏逸笑了下，语气没那么轻松：“看不出来才最危险。”

他们一行人简单吃了些干粮，就从镇子出发。镇子外有一条小路，绕过林子再走一段山道，就能抵达邻国的边城。

快到城门时，前头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子仲皱眉：“来了。”

江子叶抬头看去，远处尘土飞扬，一支马队正朝他们而来。最前方那人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身穿墨青色衣袍，腰佩银刀，脸上带着笑。

那不是寻常迎接的排场，更像是一场“巡视”。

马队停在几步之外。

那人翻身下马，走到苏逸面前，笑道：“隔了这么久，终于又见到苏公子。”

苏逸朝他抱拳：“谢陛下亲自接驾。”

那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眼神锐利，嘴角却总是挂着笑，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狐狸。

江子叶一愣：“他就是……邻国国君？”

小夏在她身边低声道：“听说登基没几年，人倒是滑得很。”

那人似是听见了，目光飘了过来。

“这位是？”

“舍下拙荆。”苏逸淡淡地说。

“原来是夫人。”国君笑着朝她点头，“失敬。”

江子叶回以一礼，心里却一紧。

这人看起来和善，话里话外却带着几分审视。

国君说：“城里早已准备好了住处，还望几位一路劳累，先好好歇歇，咱们改日再叙。”

苏逸点头：“有劳陛下。”

马队领着他们往城里走。

江子叶看着眼前的城池——城墙高大，城门森严，比中原更显压抑。进城时，每个守卫都要仔细打量进城的人马，眼神毫不掩饰。

她低声道：“这里……好像不太欢迎外人。”

苏逸侧头看她：“你才发现？”

“你不怕？”

“怕。”他笑了下，“不过怕了也得走进去。”

江子叶看着他脸上的笑，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凉。

这座城像个巨大的牢笼，城门落下的声音，仿佛一声闷雷。

进了这扇门，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当夜，宫中设宴。

名为接风，实则探底。

江子叶换了一身酒红色襦裙，立在苏逸身侧。灯火辉煌，金盏玉盘，席间觥筹交错，一切看上去隆重又和气。

邻国国君居中而坐，左右分列重臣和王亲，其中一个黑袍老者不时盯着苏逸看，眼神阴沉。

江子叶压低声音：“那人是谁？”

苏逸淡声回：“左相，叫司温，掌兵权的。”

“看着不像欢迎你。”

苏逸端起酒：“那是因为，我不是他请的。”

江子叶皱眉：“你早知道他会来？”

苏逸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宴中，邻国国君频频举杯，对苏逸极为热情，说的全是中原风物、天下格局，甚至还开起玩笑：“苏公子与我年纪相仿，却早已名满朝堂，不知你中原那位皇帝，可舍得放你来我这儿？”

苏逸含笑：“舍不得也得舍。我只听命于陛下。”

“那你若是留下，岂不是给我赚了个良才？”

席上众人一笑，江子叶却听出这话不太对劲。

她悄悄看了苏逸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仿佛真是在赴一场朋友间的晚宴。

突然，一道阴影从她余光掠过。

就在下一瞬，一把短刃夹着劲风，猛地朝苏逸劈来。

江子叶心头一紧，几乎没有犹豫，猛地扑过去，撞开了苏逸。

那刀从她肩侧擦过，鲜血溅出，酒盏碎在地上，宴席顿时大乱。

“来人——！”有人高喊。

黑袍老者眉头紧皱，却并未惊慌，反而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两人。

苏逸按住江子叶的肩，低头看她，脸色难得有些变了。

“你傻吗？”

江子叶脸色发白，咬着牙：“你才……傻。”

苏逸一把将她扶起来，挡在身后，冷声对那老者说：“这是待客之道？”

国君起身，脸上依旧带着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误会，误会——想必是哪位护卫眼拙，惊扰了贵客，是孤教训无方。”

他走下台阶，亲自走到江子叶面前，看着她肩头的血迹，轻声说：“夫人受惊了。”

江子叶只冷冷看他一眼，没说话。

苏逸开口：“既然陛下也累了，今晚就到这吧。”

国君点头：“当然，该歇息了。”

他转身离开，身后黑袍老者却久久未动，只盯着苏逸，目光极冷。

直至最后，也没说一句话。

回到住处，江子叶一进门便坐了下去。

肩膀上的伤被血染了一大片，刺眼。

苏逸拎着药匣进门，没说话，走到她身边，半蹲下。

“脱衣服。”

江子叶瞥他一眼，“你说得倒轻松。”

苏逸没接话，只盯着她肩上的血。

他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她避了一下。

他手顿住，目光落在她脸上：“躲什么？”

江子叶看了他两秒，没说话，最后还是松了口气，将肩上的衣料往下拉。

伤口就在锁骨下，擦得不算太深，却因为动作拉扯，血已经干在衣料上。

苏逸捻着镊子，细细地把粘住的布料剥开。

他动作一贯稳，又极有耐性，像处理一封密信。

江子叶盯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生气了？”她突然问。

苏逸眼皮都没抬：“你不该挡我。”

“你也不该一个人来邻国查案。”

他说：“这是两码事。”

“可你说过让我别受伤。”她轻声说。

他手一顿，药水落下去，冰得她抖了一下。

“忍着。”他低声说，指尖却轻轻按住她肩膀旁的穴位，替她分散疼痛。

江子叶咬牙不语，眼角发红。

他上药时一向克制，不多碰一分，但今晚，手却一直没离开她的肌肤，像是不舍得放开。

他将纱布绑好，末尾打了个结，忽然停住，问她：“疼不疼？”

“现在问？”她嗤了一声，“疼。”

他低声“嗯”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肩头许久，才慢慢起身。

他只轻声道：“早点歇着。”

说完他便转身出门，没再多留。

门掩上的那一瞬间，江子叶低头，指尖落在绑得紧实的纱布上，轻轻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