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命轻碾过丹匣残片,袖中飞出数道白雾收拾庭院的残局:“淮胥在润山七处灵窍埋了佹种,这些佹种饱吸天地灵气,孵化出来的佹怪强大无比。想要阻止它们,需在明日子时前将佹种尽数毁去。只是……”他灰白的眸子转向陈今浣,“长生主这副身子,怕是受不住佹种反噬。”
陈今浣闻言嗤笑,捏碎掌中的心脏,甩去一手血污,转头对吴命轻说:“白鬼,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怎么哄你心上人。”
月霖的脸颊泛起红晕,细身剑再次出鞘半寸,惹她羞赧的少年却已闪身至十步开外。
“在下从未对月霖姑娘抱有非分之想!”
“这位公子莫要口出狂言,息女已年至豆蔻,奴家守寡十载,若非有吴郎相助,怕是早就独木难支了。”
两人默契十足地同时开口,但陈今浣对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观察着地上的丹匣碎片,思索一阵子之后缓缓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七处灵窍分别对应北斗七星的方位。而其中贪狼位在祖师殿地宫。淮胥定会在那里布下重兵把守,难以第一时间攻破。”
“那便从破军位开始。”月霖很快整理好了思绪,用剑尖在地上划出北斗图样,“破军主杀伐,灵气最薄,佹种也最易祓除。”
吴命轻轻咳了几声,豗溃子凝成的罗盘悬浮掌心:“丑时阴气最盛,正是佹种汲取养分之时。彼时动身,或可打它们个措手不及。”
山风掠过庭院,卷起一地枯叶。月霖的剑穗在风中轻颤,她望着东南方逐渐聚拢的铅云,忽然解下腰间鸾纹香囊掷向陈今浣:“戴着这个。”
香囊落在手里时,陈今浣的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药骸对此很是排斥,他故作轻佻地回道:“前辈的贴身之物,我拿着不合适吧?”
“由不得你。”月霖并指掐诀,香囊突然迸发金光,化作项圈锁住少年脖颈。陈今浣身形不稳扶住廊柱,下颌腾起的青烟中传来皮肉焦糊的气味。“早就感觉你不对劲,果然不是人。”
吴命轻微笑着走来,伸出手抚摸项圈,用豗溃子做了条锁链,话里话外满是讥讽:“挺合适的,阁下若不想颈骨熔断,最好安分些。”他转身将锁链递到月霖手中,语气不自觉放柔:“阿霖,时辰将至,趁早动身。”
“……你们开心就好。”
三人身影没入林间时,丹房方向缓缓传来钟鸣。七道靛青狼烟冲天而起,在暮色中凝成北斗阵图——淮胥显然已察觉他们的动向。
破军位灵窍位于后山的藏兵洞,洞中的景象令月霖握剑的手青筋突起。本该悬挂驱妖符的洞口爬满蓝褐色黏液,值守弟子们的尸体被黏液构成的锁链吊在半空,随着洞中风轻轻摇晃。他们天灵盖皆被掀开,颅内凝结的琥珀色晶体在夕阳下格外刺眼。
细身剑的剑尖挑开垂落的黏液锁链,琥珀色晶片折射出的微光在她眸中凝成两点寒星。那些晶体表面浮动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无数张被压缩的人脸在无声哀嚎。
“又是髓海晶……”陈今浣的喉咙在项圈的压迫下发声困难。
吴命轻的豗溃子化作细针探入晶体缝隙,针尖却震颤着崩裂:“尚有差异,每颗晶核里都封着三魂七魄,淮胥这是把活人生魂炼成了护阵灵。”
洞内阴风骤起,悬挂的尸体突然齐刷刷睁开空洞的眼睛。他们的下颌骨不自然地垂落,喉管中挤出黏腻的诵经声,与洞壁的回响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咒网。
诵经声之中,陈今浣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独自往西北角走去,项圈上的鸾纹迅速收紧,灼烧得他脖颈青烟直冒。所以说,他根本没有这种癖好啊。
“劳驾松几寸……我脑袋掉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休想。”月霖剑锋横扫,将尸体喷吐的瘴气切碎,手中的锁链反而还在往里拉,“你若是控制不住这身邪物,我不介意帮你剜干净。”
说话间,吴命轻的白袍鼓荡如帆。豗溃子凝成万千银丝扎入洞顶石缝,硬生生扯下整片钟乳石砸向窟室西北角。碎石崩溅的轰鸣中,一条漆黑的甬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今浣毫无征兆地拽着项圈向甬道方向猛冲,灼烧的皮肉发出滋滋声响。月霖被他带得踉跄半步,细身剑险些脱手:“发什么疯!”
“没遛过狗么?不听话的狗就是会爆冲的啊!”少年自嘲狂笑,甬道深处的某种东西,对他产生了吸引,“跟上汪!再磨蹭就要给它当点心了汪汪!”
二人对视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甬道尽头的景象令月霖呼吸一滞。
七丈见方的溶洞中央,佹种已膨化成心脏状的巨瘤,表面密布的血管正有节奏地搏动。每根血管末端都连着具道童尸身,他们的天灵盖被菌丝撑开,脑髓化作靛青浆液源源不断汇入瘤体。
空气中的腐臭几乎浓得要从石壁里渗出来。月霖决定先下手为强,剑锋的寒光在她的周围旋出缎带般的优美弧度,在巨瘤表面划出交织成网的裂痕。那些连接佹种的血管一一暴起,末端道童的尸身如提线木偶般扭动,溃烂的眼窝对准了入侵者。
“退!”豗溃子的雾气化作银盾挡在三人身前,道童尸体的腹部纷纷开裂,无数根粗细不均的条状物如种子抽芽般钻出。同一时刻,陈今浣脖颈的项圈突然收紧,灼烧的疼痛令他双膝跪地——药骸触须正不受控地从袖口钻出,贪婪地舔舐着地面浆液。
月霖的剑锋掠过少年耳际,削断一绺被黏液沾湿的发丝:“管好你的脏东西!”
“前辈这话有些伤人了……”陈今浣嗓音嘶哑地扯动锁链,项圈上的禁制在颈间烙出焦痕,“关键时刻,它可是救命稻草——”他猛地将锁链绕在腕间,借力腾空跃向佹种核心,一道道细长黑影刺进瘤体血管,在鼓胀收缩间窃夺其中的养分。
药骸与佹种同源的特性令他既亢奋又痛苦——每一根吮吸养分的触须都在往识海里灌不知名的呓语,处于两个极端的双重感受几乎要将大脑皮层撕碎。他悬在半空的衣袂猎猎作响,项圈灼烧的焦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虚疑对摄食的贪婪,竟暂时压过了鸾纹禁制的威力。
“快停下!”月霖的剑风劈向瘤体上的少年,在他的背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这秽物会污染你的神智!”
陈今浣恍若未闻,苍白的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青色经络,好似静脉曲张的病人。
“这滋味……够劲!”他反手抓住一根暴起的血管,借力将自己甩向溶洞穹顶。触须的尖端在石壁上犁出深沟,接连坠落的钟乳石砸在瘤体表面,给本就虚弱的佹种又来一击重创。
月霖瞧准时机刺出细身剑,将半死不活的巨瘤一击毙命。随着佹种的死亡,溶洞突然剧烈震颤,悬挂的道童尸体如熟透的果实般坠落,碎石如雨,众人脚下的地面摇摇欲坠——藏兵洞,要塌了。
随机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