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被泼了两盆冷水,言荣双手抱头一屁股坐在草莓熊上,喃喃自语:“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如果连法律都管不了他们,那我只能找我二叔了,他如果出手,肯定会死人的。”
唐捐心中大惊,手里的西瓜汁差点儿撒一地:“你二叔混□□的?”
言荣:“我二叔他是做投资的,认识的人多,他说这事儿再没完没了,他请道上的人解决,说他们既然那么喜欢躲在黑暗里随意攻击造谣他人,那就找人剁掉他们的手,拔掉他们的舌头,还我行我素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了。”
唐捐心想,这妥妥的□□行为啊,太吓人了,可千万不能让他插手,这得死多少人啊,造谣者虽然可恨,但人均死刑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心里有恶念的人,嘴巴永远都那么贱,不让他在网上说,他自有发挥余热的地方。
“那个......”唐捐用力揉捏鼻根,深呼一口气,“还是别麻烦你二叔了,最后真闹出人命就麻烦了,这样,你周末有时间可以去我那里,咱先把案子稍微理清楚,具体还要跟你父母沟通。”
“跟我爸说就好了,我妈在欧洲,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言荣丧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言媚。
“现在快六点了,你是不是还得上学啊?”
言荣点头。
“那你走了你姐怎么办,她现在情况还不稳定。”
言媚双手抱膝头埋在胸口,听到一点儿声音身子就抖个不停。
言荣皱着眉说:“我给萧医生打了电话,我等会儿送姐姐医院。”
“我不去,不去医院,不去。”言媚突然尖叫一声,唐捐立马捂住耳朵,这孩子唱歌一定很好听。
言荣起身往床边走,半蹲下身子,仰着头看言媚:“姐姐,你放心,这次不用电疗,在那儿睡几天就好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电疗?唐捐头皮一紧,他上次在监狱里犯毒瘾,纪隋良说如果不想吃药,可以试试电疗,他光听身子就不由地抖,别到时候毒瘾没戒成还把小命搭上,那也太不划算了。
纪隋良无奈,他身后的人脸一瞬间黑了。
言媚掀开粉色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言荣抬头手轻轻摸她的头:“姐姐,阿姨回老家探亲了,最近都不在家,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去买,京东肉饼好不好,还是牛肉茴香的哈。”
言媚没吭声,言荣就当她应了,转过头问唐捐吃什么。
“我等会儿跟你一起送你姐去医院吧,顺便跟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言荣黑眸一亮,终于有了小脸,头如捣蒜:“好啊,你吃什么我去买。”
这个点唐捐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想睡觉,但不能辜负了小崽子的心意,说来碗豆腐脑儿就好了,谢谢。
言荣最后提了一大推上来,跟上次方屿一样,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除了豆腐脑儿又吃了根油条,小份的京东肉饼唐捐就不动了,两手撑着脑袋看言荣狼吞虎咽,小崽子饿坏了。
七点出发去医院,言媚不肯走,唐捐给抱上车的,司机见他面生,盘问了好半天才允许他上车。
到医院是七点半,一家专门做心理治疗的医院,名字叫六安。
言荣说给言媚看诊的医生是北大临床心理学毕业的,有两幅面孔,跟病人说话时很温柔,跟同事说话分分钟爆粗口,口碑很好,每天来找她的人要提前一两个月排号。
之所以随叫随到,因为这家医院是他二叔开的。
萧医生的办公室在三楼,唐捐抱着人上电梯,言荣敲门,里面说进来,唐捐一进门就把言媚放在诊桌前的白色单人沙发上,把刚洗完手的萧颜吓了一跳。
“这位是?”萧颜指着唐捐问言荣。
言荣挠挠头说:“他是我给姐姐请的律师,叫唐捐,很有名的,这个事情必须有个说法,不然姐姐熬不过这一关的,你应该知道的,萧医生。”
萧颜脸色沉重点了下头。
言荣说:“那萧医生我先走了哈,马上要迟到了。”
萧颜冲他摆了摆手,走之前,言荣跟唐捐说有事微信联系,唐捐说好。
言荣走了,唐捐问治疗要多久,他在外面等。
萧颜说不用,他可以旁听,唐捐点头,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对面墙上全是锦旗,最早是四年前,最近一次是上个月。
“你今儿这身卫衣挺好看,uu家的新款吗?”萧颜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言媚不说话,扭过脸一直往唐捐那边看,萧颜眉心一紧,很快就散开,笑着对言媚说:“需要他坐过来吗?”
言媚过了有十秒才给反应,点了点头,萧颜冲唐捐说:“麻烦唐律师过来坐呗。”
唐捐闻声屁股就离了沙发,拉过言媚旁边的沙发就落了座。
“媚媚昨天去哪里玩了呀?”萧颜还是捧着一张笑脸,声音又软又轻。
言媚头低着,右手大拇指不停抠自己左手食指侧边的肉,边抖边抠,眼看就要抠出血,唐捐伸手想拦,走半道儿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在他即将把手完全收回时,言媚把她颤抖的手搭了上来,然后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抓得他骨头疼,小屁孩手劲儿挺大哈。
萧颜看到了,不敢说话。
气氛正尴尬着,外面有人敲门,萧颜说请进,进来个高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个蓝色饭盒,一进门就喊媳妇儿。
萧颜立马起身,眉心紧巴巴的:“一大早你来干嘛?谁是你媳妇儿,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再乱喊小心我打你。”
萧颜的话没吼住男人,咧着嘴把饭盒往诊桌上一放,嗓门儿更大:“咱妈一早起来包的肉龙,你最爱的牛肉大葱馅,还有盒驴打滚,你趁热吃哈,我出任务去了。”
萧颜眉心一挑,无奈的笑:“注意安全。”
男人刚转身就大喊一声,唐捐。
“宋耀?萧医生是你媳妇儿?”唐捐瞪大眼睛吃瓜。
宋耀憨笑着挠头:“还不是呢,不过快了,这你对象啊?”
唐捐的右手还被言媚死死抓着,想动不敢动,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那个,算是我的当事人吧。”
宋耀的眼神已经很真切地反映了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唐捐见他不相信,也无力解释更多,从三点钟到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宋耀尽管心里早已脑补出了八百种剧情,嘴上还是没动静,朝萧颜挥了挥手就走了。
“不好意思啊,让你俩见笑了。”萧颜正襟危坐,换上一副笑脸。
“我想睡觉。”言媚眨了眨眼,说出了她进入这个屋子里的第一句话。
萧颜抿了下嘴唇,说好。
两分钟后,护士小姐姐带言媚去她睡觉的房间,可她还是一直抓着唐捐的手不松,搞得护士小姐姐一直往萧颜那边看,等一个回复,面色煞白,这要是老板知道言媚跟一个陌生男人手拉手,他们都得卷铺盖滚蛋。
“唐律师,媚媚看来目前对你产生了依赖,你先送她回房间睡觉,等会儿她睡着了你再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唐捐的指尖现在已经发紫了,长呼一口气说好。
言媚的房间,完全是按照她家的那个卧室一比一复刻的,照例摆满了草莓熊,只是没家里那么多,还有落脚的地方。
言媚睡觉前护士给了她一粒白色药丸,她就了水喝下,唐捐问喝的什么东西,护士说褪黑素,别紧张。
言媚睡着后手就慢慢松了,唐捐才得以解脱,疯狂甩手,这孩子真犟啊。
走之前唐捐问护士没人看着怎么办,万一她又想不开。
护士说这房间里有监控,他们就在隔壁,24小时都有人值班,有问题随时可以过来。
唐捐这才放心离开。
“唐律师跟对象谈了多久啊?”萧颜重新见到唐捐的第一句话。
唐捐上下眼皮直打架,接个案子太不容易了,想念家里柔软的大床,听到萧颜问这个,他迷迷糊糊说没多久。
“这跟案子有关系吗?”唐捐脑子清了,就开始问七问八了。
“言媚她喜欢你,对你有依赖,如果你要接这个案子,可能要跟你对象打个招呼。”萧颜手里转着一根酒红色钢笔,神情严肃。
唐捐忍不住笑了:“我跟她认识不到五个小时,怎么可能喜欢我?”
萧颜的脸立马黑了:“请不要质疑一个心理医生的判断,她只有在看你的时候眼里才有光,我跟她认识有小半年了,这是她头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对别人的依赖,你很不一般啊,唐律师。”
萧颜的话似夸非夸,唐捐听了不得劲儿,替自己正名:“你别乱想啊,我抱她是因为她死活不肯来,又害怕她跑,我没别的心思。”
萧颜笑了:“看来唐律师误会了,我是夸你厉害,身上有福气,这些受了伤的人才愿意跟你亲近。”
还说有福气呢,小时候就有算命先生说他天庭饱满,脸颊圆润,是大富大贵之相,长大以后肯定有福气。
现在搁阎王爷那都遛四五趟了,挣的钱全搭医院去了,还福气呢,要不把福气收回吧,他无福享受。
“你还是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她这个病情有好转吧,这整天寻死觅活的没人受得了啊。”
萧颜灰色的瞳孔一亮:“你想救她?”
唐捐实话实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这是你们的地盘儿,我想让她脑子清醒一点,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愿意看到那些伤害她的人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是像现在浑浑噩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发疯,这样就算最后有一个好的结果,对她来讲都没什么意义。”
“可医生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她已经接受了最极端的MECT治疗,每周至少一到两次的电击,她现在又有自杀行为,按理来说要给她上强度,每周三到四次,可她已经做了二十次,算是极限了,再用MECT,我担心她会更严重。所以我现在想尝试外界环境的改变和介入,希望这个方法对她有用,这是留给她最后的一条路,如果成功了,她或许可以破开抑郁症这个牢笼,走向重生。你愿意帮我吗?唐律师。”
萧颜一席话,唐捐顿时觉得自己背了好大一块石头,这咋还整出最后一条路来了。
“我什么都不懂啊,怎么帮?”
“不需要你懂,你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就好了。”
唐捐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捂嘴打了个哈欠:“还是麻烦你说清楚一点,这样我也好跟家里人解释。”
萧颜瞄了一眼唐捐左手中指的银色素圈,嘴角上扬:“是好跟对象解释吧?”
唐捐点头,那可不得解释清楚,不然某些老东西又要发飙干人了。
见唐捐一副妻管严的模样,萧颜嘴角还是挂着笑:“怕老婆的男人有福啊,唐律师,捡到宝了。”
唐捐心尖儿一抖,回去就让张万尧喊老公,不喊就别上床。
他心里正美滋滋想着,开口就是标准的工作状态:“还是麻烦您赶紧说吧,我很困,想回家睡觉。”
萧颜也收回笑脸,一秒切换工作状态:“抑郁症最大的问题就是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看不到未来,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一直循环播放那些负面消息,遇事总往坏处想,把别人的错归结到自身,心里的结越来越大,最后困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一直不肯走出来。我希望你可以帮她重建信心,让她明白自己是被需要的,被关爱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美好值得去探索,别总是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自己把自己推向深渊。”
“这些事她的家人做不了吗?她没有对象跟朋友吗?”
“她父亲是公司总裁,母亲意外离世,继母管不了她,弟弟还在上学,这马上就高考了,二叔最疼她,可事情不管怎么说也皆因他而起,是她最不想见的人,她对象因为造谣的事跟她分了手。至于朋友,她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闺蜜,高中毕业去了多伦多留学,她性子又冷,整天泡在舞蹈室,也很难跟人交心,吃喝玩乐可以,别的就不行。所以,你是她最后的希望。”
唐捐头大:“不是,她就抓了下我的手而已啊,你确定她真的愿意跟我交心?”
萧颜耐心解释:“身患抑郁症的人是很反感跟别人有身体接触的,他们恨不得永远钻在自己的壳子里不出来,现在她愿意主动碰你,说明你的某些行为让她有了安全感,这是难得的机会,你要抓住。”
唐捐深呼一口气:“那你说怎么办吧?”
萧颜:“我这边跟言总打个招呼,允许她跟你外出治疗,前提是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你可以带她去看电影,去游乐场,还有,她最爱玩密室逃脱,NPC可以刺激她的大脑神经元,可以让她变得兴奋,从而感受到快乐。当然了,还要让她感受到被需要,她的现代舞可拿过金奖,是著名舞蹈家戚萍的得意门生,你可以让她教你跳舞。她游泳也很厉害,不管你会不会游泳,都要假装不会,让她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她还会骑射,老帅了,这些你都可以让她教你。当然了,你也可以随机应变,带她去参加一些爱心活动之类,总之,她想做什么,你都随着她的心思做就好了,除了伤害自己。还有,她生病这半年来,食欲很差,你试着提高她的食欲......”
萧颜边说,唐捐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做笔记,头更疼了。
“最后关于你的报酬,我也会跟言总聊,保证让你满意。”
唐捐关掉手机,发出灵魂质问:“如果最后效果不理想怎么办?”
萧颜灰眸一顿:“总会有办法的,她只是被自己困住了,我相信她有重新来过的勇气。”
唐捐突然想起刚刚被他忽略的问题:“她为什么不想看见她二叔,这件事跟她二叔有什么关系?”
萧颜瞳孔霎时一紧,头看向窗外,很久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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