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天很晴了,风却依旧大,我走出墓园,拢了拢衬衫衣襟,系上了几粒扣子。
手机叮咚响起提示音,发件人是一串乱码,只发来两个字:“过来。”我压下眉梢的嫌恶,走到大道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欧泰国际。”
欧泰在我跟梁素琴她们初来乍到临城时,还是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如今却被后浪牢牢拍死。临城中心向南偏移,楼盘也随之层出不穷,周边逐渐落寞的欧泰成了养老小区,房价远不比其他热门楼盘扎眼。物业更是消极怠工,别说监控,楼梯塌了都不带修的。
郭阳这套房是前妻分给他的,那会儿欧泰还是抢手的,郭阳打了通官司才拿到。他其实不太回临城了,最近几年一直在首都及周边几个城市转悠,开了培训班,专收年轻漂亮又想赚快钱的小o小b们,听说也有a,毕竟富人的癖好特殊,有些比较有征服欲。
手上的小o出了事,被人玩死一个,恰好赶上清算,郭阳连带着一起遭了殃,匆匆赶回临城避难,待东山再起。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上我,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
“不要再推辞嘛,你妹妹忌日你不来?再不济也要看看妈妈嘛。”郭阳说得云淡风轻,我拒绝未果,只得答应。
五月二十八日十二点三十一分,我下车结账,出现在小区仅存的监控镜头之一下,老树枝丫繁茂,绿荫下我脚步沉重,仿佛百般不情愿一样。口罩和帽子遮住我的面部表情,只让人猜也是一脸不乐意的,监控设施老化,就算我摘下帽子,它也够呛拍清楚什么。
进入单元楼口时电梯正巧打开,维修工人出来,以为我是业主,笑着打招呼:“用就行,能用了,昨天修好了,今天再来检查检查。”他撤走黄色的警示牌,但接了个电话,提着箱子急忙离开,警示牌也忘了拿。
我瞥向未关闭的电梯门,右上角的监控死寂般灰沉,它的头朝向一边歪着,露出几根显眼的电线,坏了么?
一点三十四分,我下楼遇上送水杯的大爷,大爷见我是个陌生人,还多打量几眼。出楼道口没走几步时我好像想起什么事,再次转身上楼,看见电梯口立着的黄色警示牌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上楼梯。
身后,是盛文瀚躲在车里自认为隐秘的黏腻视线。他在车里坐不住,出去溜达一圈,等着我离开后再上楼。
两点三十分,蓝衬衫在他的目光下乘车离开小区,来寻郭阳的盛文瀚没能上楼,姥爷一个电话过来,他只能作罢。
两点三十二分,我到达车站。
两点四十五分,我等待检票上车,车辆迟迟未开,晚点十分钟后才开始检票。
凌晨四点,十二个小时火车后,我们先后下车,刘宁快步走来,接过他的行李。
“车站只剩坐车的神经o和要劫色黑车司机了吧?”
我们齐齐笑了。
......
林江州拧住眉心,“你还是说,你两点就走了是吗?”
我坚定点头,林江州嘴角泛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你还有一次机会和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你想听什么?”我坐到他身边,离他近了一些,林江州应该可以闻到我身上身体乳的香气,“你想听的,我都可以说。”
林江州掐住我的下巴,勒令我抬头,“我想听,第二个人,是谁?”
“第二个人?盛文瀚还是郭阳?”我问道,“你想听郭阳的故事吗?我可以讲给你听哦。”
“不过,小孩子还是不要听这些比较好。”
我玩笑的态度并未激怒林江州,他反而平静下来,“明天,带我出去逛逛。”
“临城有什么好逛的大老板?开半天车进穷乡僻壤找乐子。”我瘫软在沙发上,耳边空空的,忽然想念之前丢在林江州家里的卡带机。
哦,是穷穷的林江州的那个家。触景生情,我问他,“那个房子呢?”
“哪个?”
“我租过的那个。”
林江州认真想了会儿,“卖了呗。”
“啊,我还想着有空了去看看呢。”
林江州不屑道:“您还能抽出时间忆苦思甜呢?”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见异思迁的人,我在那个房子里也有回忆的好吗?”我十分不满。
林江州这下恼了,“你忆什么?男人?”
他屁股上挨了一脚,老实洗澡去了。
晚上他说房间太小,伸不开腿,拱到了我的床上伸腿。手机扔在床头,不时弹出两条消息,林江州一条腿搭在我身上,傻子一样晃来晃去。
“你为什么帮他?”
我不回答,呼吸平稳,好似陷入熟睡。
“你可以给我讲郭阳的故事。”林江州皇帝一样批准。
我翻身背对他,“没心情,不想说。”
林江州晃我肩膀,力气大的像一头牛,“你刚才还说要说的。”
“你刚才还说我想男人呢!”
“对不起。”林江州诚恳地道歉,“我不该乱说话。”
讲吗?讲什么?讲郭阳就是讲我自己,将自己完全的剖开给他看吗?许凤丽说过这样最傻,不要相信男人的话。
我闭上眼睛,琢磨着竟然真的睡去。
早上起来林江州顶着两只黑眼圈幽怨的看我,“我等你好久,只等来了你的呼噜。”
“你放屁。”林江州打呼噜还差不多,我怒踢他一下,。
他说要出去走走,竟一路走了五公里,状似不经意走到了欧泰国际。我站在小区门口,无话可说。林江州四处观察,连门卫也要搭话问两句。
“啊,那户楼都封锁了,邻居早搬了,都害怕嘞。”门卫大爷接过林江州递的烟,吸了口,“嘿,好烟。”
“监控修了吗?”
“修了也没用啊,之前的就那点。”大爷说,“但还是修了,住户集体反映呢,物业不能不管。”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薅草玩,林江州絮絮叨叨聊了半天,走过来踢我屁股,“走,进去。”
“哦。”我跟在他身后,探头道:“好专业哦大侦探。”
林江州插兜走在前,他请假这几天没穿西装,休闲装显得他年轻一些,和我想象的大学生一样。林江州走到十号楼前,这里前后围起了警戒线,林江州没进去,楼前楼后看了看。
他没在临城逗留太久,当晚便回了新城,回去了也不去公司,秘书每天上门送文件,鲍偲望和曲嘉言也来了几次,哭诉上班苦上班累,老板不来要崩溃。林江州不让我单独出门,一定要出门时也会放下手头的工作陪同我一起,他看似陪伴,实则监视。
超市促销区,我兴致满满地往购物车进货,林江州推车跟着,“不差这点,买新鲜的。”
“这已经很新鲜了。”我拿起一袋菠菜给他看包装日期,“才两个小时,这必须拿下啊!”
“行。”林江州接过,丢到购物车里,为里面的小山添砖加瓦。
超市广播声响起,人群凝固一瞬,随后疯狂涌向限时五折区,我铆足劲冲进去,只留给林江州一道背影,随后他也被冲散。
五分钟,限时五分钟。我挤在人堆里,身侧不知何时换了人,他戴着口罩,头发偏长扎成小揪,染成了扎眼的白金色,像是刚染没多久,颜色保持的还不错。
“他猜出来了。”周围人声鼎沸,我身边的人开口,嗓音破锣一样嘶哑难听。
“嗯。”我找准时机,抱出来两袋面包,迅速查看日期,还有一周。我塞给他一袋,“他很聪明。”
这人不客气,礼尚往来地回敬给我一桶大豆油,“祈祷他足够爱你吧。或者让他永远闭嘴。”
“你也杀人上瘾?”我把盛文瀚的话学过来。
他笑了笑,混进大妈堆里抢鸡蛋去了。
林江州在结账口等我,我怀抱鸡蛋面包火腿肠,中指和无名指还顽强地提着一桶2kg大豆油。
“医学奇迹啊?”林江州推车结账,“一进超市头不疼了腰不酸了?”
东西扔后备箱,林江州陪我吃完饭,顺道去对面的植物园散步。树影疏疏,临近傍晚,公园里散步的行人渐渐多了。我们并肩走着,穿过层层绿荫,两侧的路灯亮起,照亮了健身器材处的沙堆上打滚的小孩们。
我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处,突然拽住林江州的胳膊,“你看。”
从容优雅的oga在休息椅上微笑着看向正在沙堆中玩耍的孩童,她身侧还有一位陪同的少年,半大不大。盛文瀚走到oga身边,姿态亲密,而那位少年识趣离开,独自往林子深处走去。
“那是?”我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向林江州投去疑惑的一眼。
“盛文瀚后妈,陈德文遗孀。”
陈德文,好久远的名字。说来我见过这位遗孀,算算岁数应该和我差不了几岁,保养的相当好了,跟十七八没区别。
“小孩是?”
林江州冲我一挑眉,我心下了然,看来好心的盛文瀚收留了可怜的后妈杨悠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陈,还和后妈造出一个儿子弟。
“听说对外说的是遗腹子。”林江州淡淡补充道。
我嗤笑道:“真把人当傻子吗?陈德文都死十年了,坟头草都比这遗腹子高了吧?”
家里有貌美如花的后妈,也没舍得断了郭阳那根线,盛文瀚怕是清福没少享。盛家人心狠,当年一心要陈德文和陈海死,精心安排的车却误打误撞夺走粱旎旎命,但盛家在我入狱时帮忙走动许多,我不能多说什么,毕竟我们的目的一样。
陈海就是盛文瀚同父异母的弟弟,陈德文给儿子取名时找了句诗,文绉绉地想应了“瀚海阑干百丈冰”,可惜自己没命生陈阑了。
我跟林江州打听:“他这个儿子弟叫陈阑吗?”
林江州撇嘴道:“下次见面你自己问。”
随机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