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故地重游,他的眼前没有光亮,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只剩微风呼啸,远处的风铃轻轻作响。
又回来这里了。
风铃的声音大了,身旁也渐渐出现了人的走动声。
好吵,能不能安静一点!
四周猛地安静下来,他转过身来,睁开眼看见那光明之处。像是剥开那重重迷雾,看到了所谓的真实。
身后是一条很长的街道,两旁洒下清白的灯光,商铺的窗户都是纸糊的老式样。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看着他们忙乱的景象,他甚至还有闲暇担心他们会不会撞到他身上。
听着风铃的响声越发急促,他知道他该走了,有人在等他。
抬脚入了局,那街上的人的神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穿过周围慌张的人群,看着他们极力一张大嘴巴,眼中流露出血泪,徒劳地用身体抵挡着雨丝的鞭挞。
真是一场绝佳的戏码,只是分外的荒诞。他默不作声的评价。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个人,熟悉而陌生,但他没有向前,只是在远远观望。
“我们会再见的,就在不久之后。”那个人也看见了他,脸上没有惊慌,面对迅疾的雨丝,只是愉悦地勾了勾唇角,对着他无声的开口。之后又向着他遥遥的挥了挥手,转身挤进人群之中。
那个人曾经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不知道,挣扎的向那个人走过去,挤过重重的人流,那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我应该去找他吗?
没有回音,他抬头四顾,周围的景象好像已然变得更加的怪诞:受刑者一个个脱下了伪装成人的皮囊,显露出真实的相貌。就连那街道两旁的商家,那窗上的纸也破烂不堪的只剩下窗框,抬头往前看灯也越来越少,直到前路一片黑暗。他兴致缺缺的往其中一个窗户里面看去,屋内泛着红光,影影灼灼,像是曾经看过的皮影戏,却又太过拙劣,看不清明。
这里的我没有同类,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旅人。他的心中升起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开口,却不知道是在向谁说话。
“他愿意带我回家吗?抽去我满身的罪孽,接走我苦痛的灵魂。”
“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呢?即使需要跨过万千红莲业火,经历三千业障苦海,在18层地狱里跌打沉沦,也不愿意让我沾染一丝一毫的苦痛。”
风里传来一句轻吟,正是对这句问话的回答。
奇怪,是谁打破了默剧该有的沉静?他想开口询问,说出口的却是另一个内容。
“谁稀罕他的红莲业火万丈苦海,他要的净琉璃世界与我何干?我本以为他是我的同游者,结果本就不同道,他又以什么样的姿态告诉我,让我不去沾染一丝一毫的苦痛?”
他自己怕是也没有想过,还会有这么怨念从生的一天,上一次这般失态还有着些许印象,不过记不清对谁了,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被人流推搡着前进,那只握着伞骨的手使劲的骨节都发白,只是他不愿再停下脚步,面上寒凉,一时间倒是不知道究竟是泪还是风飘过来的雨。
风倒是大,却没有声音,甚至是就连雨打在伞上也安静无声,在无限的静谧中,只有那风铃在响,冷香越来越浓了。
所以我究竟是在找谁,又究竟是在等谁?
漫长的旅程,等的人心里烦,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就连他手中的伞都已然陈朽,他嫌累赘,随手扔在地上,步伐也慢了下来。
耳边的风铃声小了,渐渐地有了风声,有了雨声。
环顾四周,雨停了,四周也已然大亮,风越发大了,映入眼的,是座坟场。
这个世界里没有太阳,只有浅薄的微光。他走路时,总会被荒草勾住衣料。轻轻一动,踏过那破碎的草叶,发出轻微的脆响,风没停过,枯草晃动间,不时会显现出早已被模糊了的墓志铭的墓碑和那依稀可见散落的白骨。那兽骨人骨散乱的扔着混在了一起,走在其中,单调而细碎的咔嚓声从未停过。
直到那中心的空地,空旷干净到只一座高高的墓碑。巨大的蛇骨将墓碑缠绕,只能从那蛇骨的缝隙间模糊的现出一个十字,像告诫,更像守护。
站在那墓碑之下,他抬手抚上那蛇骨。细致又小心的擦去那上面的尘埃。好像在面见故去的旧友,却又像是在看着历经磨难的子民,面上习惯性的带着那种神性的悲悯。
真奇怪,明明素不相识。
心中闷闷地发烫,带着几分茫然地抬头,看着那苍白而诡异的天空。
“终究是我的过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转身,继续往前走,这次却加快了速度,略过一块又一块的坟碑,绕过一块的一块的白骨。风越来越大了,在耳畔呼啸,宛若冤鬼哭叫,冷香更浓了。他却再也没有兴起那股烦躁的情绪。一句话不自觉的说出口。
“我要走了,去偿还属于我的罪过,去赎回我欠下他们的恶行。”
他不到一分停滞地继续向前,像是跨过一层屏障,阳光洒在他沾满血的白衫上,他瞥见一片黑白的世界。
那里白瓷铺地,一条黑色的路蔓延到远处的城堡,迷迭香攀沿墙向上生长,直到将那城堡顶端象征着审判的十字架完全覆盖,茂密的藤蔓绽放出黑色的花朵,尽是破败的景象。城堡的一旁弥漫着血色的红雾,泛着血液的腥香,另一旁是那熟悉的黑影和那赎罪的地狱。
这不像是他喜欢的旅游要去的地方。
不过,故人邀约,来这转转也无妨。
他下意识的掩住口鼻,勉强的欣赏着这诡异的美。
一位身着着黑衣的侍者正站在那里等候,见着他只是微微欠身笑得违和。动作也僵硬的像是木偶敷上一层人皮。开头就直呼少爷,带着他往前走。
他奇怪于他的称谓,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抬了抬首,算作是打的招呼。又将目光转向远处的城堡眼中,泛着些许茫然。
真正踏入这黑白的世界,还好像惊觉这时间原来还有声音的存在,远处的哀嚎时隐时现,反倒让那铃声渐渐大了,并不规律,却惹的人心烦。
走的这条道,黑色的砖地上雕刻着晦涩的花纹,扭曲的像是受尽苦痛的灵魂。
至于两旁白瓷的雕花,刻满了去往天堂的上帝的羔羊。有地狱,有天堂,却少了炼狱。
他恍恍惚惚地跟着侍者走,四周的景象熟悉而陌生。下意识沉浸于这份诡异的美感,心中呢喃着但丁的神曲。只是这香太浓,反而惹得人发晕,坏了几分兴致。
“谁种的花?这么浓的花香,是给死人上坟用吗?”
侍者回过头来。诧异的看了一眼他,转过身来,微笑的躬身,恭敬地回应道。
“少爷,是主人为您种的。”
“为我种的?”
侍者点头微笑。“若少爷还有别的忘问的,不妨忍忍见了主人再问。”他点头,一路沉默着到了城堡雕花门前,侍者只是上前一步推开了门,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风铃又响了起来,慵懒且随意。进了那门,这才知道缺了的炼狱在哪,城堡的玻璃雕花上是但丁描绘的炼狱景象。只是他并没有忘记进门该有的礼仪,抬起头向着那高位上的人问好。
是之前见到的那人。只看他慵懒的坐在躺椅上把玩手中的风铃,并没有起身,选择尽地主之宜,而是开口让他上前,高傲而顽劣。
他纵容的上前,心中惋惜一瞬不能近前去看那炼狱的景象。
屋内的布局就像古时大臣上朝的朝堂,而那高位的摆放,对应着朝堂皇帝的龙椅。红色的毯子铺在向前的台阶上。
他抬脚踩上台阶,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不是因为那地毯过于的柔软,像是某种烂泥,而是每一次的抬脚,那地毯仿佛抓着他的脚,不让他往上走。仿佛是小孩在恶趣味的想让他失去平衡,倒在那毯子上。
他停了停,再往前走,刚才的事情好像是幻觉。
大概是我想多了 。
他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向前。
那人像是在等久了,身子微微向前倾,又死要面子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半垂的眼睛遮掩着掠夺和渴望。
要是还记得他的他,肯定会转头就跑。可他已经把他,把前尘忘的一干二净。
他明明还有一份更好的选择——离开这。
可他却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懵懵懂懂的上前。
不断往前走,他看那上位者的面容自然越发清晰。他忍不住的陶醉了一下,就很快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即使那张脸出乎意料的俊美妖异,只是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他就像在那密林之中藏匿于树梢,伺机而动的巨蟒。
怎么说呢,面前人给他的是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让他不时有一种自己是被送上门去的猎物那样任人宰割。
这时候他就该走了,可是他没有,反而像是被蛊惑似的,进一步向前。走到那人面前,氟再生轻巧的勾起那个人的头,回眸和那个人对视。那人配合的仰头,看向他时眼波流转。
“我想他爱我。”
他的话语突兀,他只觉得猝不及防,脸上一阵发热。想答应又不愿意让自己显得太过廉价,故作高傲的扬起头。手也下意识的松开,不愿意去看他。
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明明素不相识。
他扭头想转身便走,他却拉住他的手。猛的发力,将他搂入怀中,抬起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他感觉出他的真实和害怕,却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时间到了,他在这个地方停留的太久了,该走了,他挣扎想从他的怀里出来,却依旧被他紧紧的锁在怀中,不得动弹。
他想抬头对他开口“喂,过分啊。”
却被他吻住了唇,那只搂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在他身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想更快的挣扎出来,又因为他的示弱可耻的心软,算是纵容的停下动作,他也得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最后一次,再陪我七天可好?”
什么七天?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只觉得一阵下坠,堕入了一场黑暗。消停许久的风铃又一次清响,最后变成那人的声音轻轻的回荡。
“第一天,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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