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大多数时间,王仙芝竟都是腾在半空中,不肯让马上的宋玦高了一头。其轻身功夫,竟已几乎修炼到了传说中的“御风而翔”的地步。
然而王仙芝竟能常常浮掠而起,凌空与宋玦过招,这样的艺业,当真是天下第一的绝代豪杰,分毫不愧于“陆地神仙”的江湖称号。
随着王仙芝被宋玦所抵挡,官军一方,又渐渐回复了士气。
毕竟,他们此前只看见王仙芝所当无前,一对乾坤大袖,就杀出一片尸山血海,仿佛这天地间真的没有他一合之敌。
如今宋玦竟能与王仙芝鏖战数十个回合,如何不令他们已经跌落到极致的士气得以恢复?
“哈哈,这王仙芝也不过如此,况且人力岂能与具装铁骑争锋?今日我军不但要反败为胜,更要令王、黄二贼授首当场,头悬北阙!”
开口的是大唐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出身霹雳堂雷家,是少见的江湖出身却在朝堂上享受高官厚爵的人物。
此前王仙芝试图攻打郑州,雷殷符率军驻扎于中牟,便投入了率大军追击王仙芝的宋威军中,在王建的献策下,与宋威一同大破草军,杀伤无数。
雷殷符这黑面汉子在排兵布阵、行军结寨、把握战机方面,都有相当的心得,过往攻战多有胜绩,算得上当今大唐的一员良将。
早已军心动摇,信心不再的三节度联军将士,听得雷殷符这一番话,许多人的信心又被提振起来,越发目不转睛地关注起王仙芝与宋玦的这一番生死大战。
“当!”
一道振聋发聩的交击轰鸣,在场中蔓延开来,宋玦连人带马,竟被拍退数步。
草军群雄待要欢呼之时,却见王仙芝身躯缓缓飘落于地,细细的血点,竟自掌上滴落下来。
由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仙芝和宋玦的身上,这样的细节,自然是也被观察得清清楚楚。
王仙芝受伤了!那从来衣不染血,飘然若仙的王仙芝,以一双肉掌硬接宋玦的天刀,竟然手掌受伤流血!
十八岁时,王仙芝就已视神兵利器为外物,弃剑不用,只靠一对大袖,两只肉掌接敌,却不妨碍他于玉皇顶击斩旷世魔君乔北溟,更是在随后四十年将整个天下武林,置于他的威压之下。
这样强大得超出许多人想象极限的王仙芝,竟也有受伤流血的一日!
“二叔,努力!快快扬刀斩了那姓王的老头儿,为弟弟报仇呵!”
宋威的族侄宋襄翎大声喊道。此前王仙芝一声吼死了他的弟弟宋襄羽,令他心痛如绞。
“大唐二百年江山,岂是一群蚍蜉所能撼动!”雷殷符长声道:“宋次帅黾勉!奏凯报捷,就在这一招之中决定!”
宋玦眼孔中也射出自得的神色。
他凭借“血战八法”,竟与这占据天下武功第一之位四十年雷打不动的振衣盟主鏖战数十合,打得平分秋色,更是凭借宝刀锋芒伤到了王仙芝。
嘴上,宋玦自然更不能落下风:“哈哈哈哈哈!陆地神仙,也不过如此?我这天刀兀自呼啸不已,看来它是想要喝你的心头热血,聊充饥肠!”
而王仙芝却是面色少有地凝重起来。
“老夫倒是让你这竖子轻视了。”话是这样说,王仙芝的语气仍然显得颇为恬淡,只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生气了?呵呵呵……”
宋玦这样说着,却发现王仙芝压根没有看着他,而是看向后方军阵当中的雷殷符。
“竖子,你说一招是吗?”
在其他人耳中,这话云淡风轻,听在雷殷符耳里,却如同雷霆炸响,让他眼前一黑,感觉耳膜几乎都要顷刻破裂。
“那便一招好了。”
王仙芝突然消失在原地,如同用了隐身术一般,没人能看清他是怎样消失的。
只是当他的身形再次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看见,他轻舒猿臂,五指箕张,手掌舒展间骨骼关节发出炒豆般的爆响,竟是须臾间肉眼可见地涨大;同样放大的虎口如同鳄鱼的大嘴,直接夹住了宋玦座下那匹巨马的马嘴,而后单手一举,便如同霸王扛鼎一般,将连人带马被精铁包裹,重逾千斤的宋玦,举上了高天!
那马被举得垂直倒立而起,马上的宋玦却并未坠下,而是被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吸附在了马上。此时此刻,即使自那两个黑黑的面甲眼孔,也能看到他不可抑止的恐惧之色。
这世上有人能掌控时间吗?
那当然是没有。
但这一刻,所有人眼中的时间,仿佛停滞了。
如有一种魔力,将本来如兔起鹘落般迅疾的动作,放慢,拆解,深深烙印在众人的眼中,脑海中,铭心刻骨。
介胄全装,重逾千斤的乘马宋玦,被王仙芝擎住马口,向天托举而起。
而后,被托举到最高点的宋玦和具装战马,被王仙芝如手挥五弦,向下发力一掷!
明明有挟泰山、超北海之威,出手时却仍是那般地轻描淡写。
只是如同巨大铁盒的具装,冲撞着凝固似的空气,在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刻,肉眼可见地像被压扁的豆腐一样变形——战马的马铠,骑者的甲胄,像被回炉锻造了一般缓缓融合到一起,成为一团形状诡异的铁疙瘩。
而后,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自那巨大铁疙瘩的孔眼缝隙之中,一团团黏糊糊的殷红血肉,伴着如虫豸般蜿蜒流淌的脏腑,如山泉沸腾了一般,纷然喷溅而出!
这团诡异的事物旁侧,唯有那把以镔铁千锤百炼而成的天刀,虽然弯折,仍然保持着一把刀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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