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迎战

河水因落雨而上涨了不少，坡地上的村落里人影繁忙。

穿蓑衣戴斗笠的民兵们，守在桥上，还有通往村子的道路，这一切都让李牧满意而心安。

北境早已实施了总动员，根据自己颁下的军令。

共计凑集了战车一千三百辆，骑兵一万三千众，步卒甲士三万，弓弩兵六万七千，还征用各色大牲畜约上万头。

五个手指全握起来了，强有力的拳头，指间还箍着铁锥刺，涂抹有毒药……

“咳咳咳…”李牧又开始咳嗽，随手用颈搭的一方围帛遮掩住嘴角。

“将军，这个咳嗽，你怎么总也不见好利落的？”

“不用管它，不是啥大毛病。不过，你最好别被我传染了。”

李牧很是清楚：

情报搜集和预警能力，是战争中极重要的环节。

哪怕是面对实力弱的对手，也断不可掉以轻心！反过来，要尽量让对手麻痹大意，隐藏己方的意图和虚实。

没接受扬信君赵约和部将的提议，没派使者去邯郸请示赵王，就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

“小心无大错！事秘乃成。”

身为北境总督，自己这么做并不违规。何况是所谋甚远……

……

原阳城，更多的官兵，各种的物资。

人们都知道将会迎来一场战事，并不慌张，但却做着该做的准备。

“他叔，你砸这些黑煤石作甚？”

“嫂子，你咋还不知道？煤石小块小粒的烧起来更好，也省。你家领煤炭时，发煤的官差没交待吗？”

“唉~，又是我家粗心大意的那口子，他就领回来了两大篮子的烧煤石。”

“一定砸碎了，别怕费功夫！这玩意比木柴经烧，但也得省着用才是，万一打起来后拖的久了，可不能让家里断炊了！”

“他叔，你说的在理，我这就让我家汉子也动手。”妇人对邻里的汉子道谢。

另一条陋巷的深处，不起眼的院落，厢房檐下的几口大水缸。

褐衣青裳的男子背影，将木桶里的水倒入水缸中，又回到井边，用绳子栓好水桶吊入井下。

男子长手长脚，面容似是饱经沧桑的老者，却身姿挺拔。

辘轳缓缓摇动，又一桶水从井下吊上来。

里长挨家挨户交待过，大小水缸都要备满了，以防走水时灭火之用，这是军方和官府颁下的命令。

街头出现一个牵着小毛驴的男人，一路来到院中，从毛驴身上卸下包袱搬入屋内，然后来到井边。

“庆兄，你真的不要暂时避一避？我还是觉得代郡那厢更为安全，我四师弟一家在高柳邑，他是个不多事的人。”

来人一身轻便的胡服穿戴，年岁约三十上下，相貌阳光而朴实，眸光清澈。

“不用这么麻烦，子容。就蛰居在原阳城里，一切都好。”

“可是…就要打仗了！”

“那又怎样？匈奴人没可能攻破城池的。而且，我还专门课了一卦，大有之卦，元亨无咎。”

褐衣青裳男子说着展颜而笑，眸光轻灵，完全和老者的面容不匹配。

“那再好不过了！庆兄。”

“子容，你被征募了，才是须多加小心。大局上看好李将军和北境军，战地上总是风险莫测。”

“军方只是将我们集中于城内的军医站，负责救死扶伤，不用上阵的。我担忧的还是你，鬼谷门的人已经出现在云中城，肯定也会来原阳寻找的。”

“喜欢找那就让他们找呗，那些鬼头鬼脸的家伙。”看似苍老的褐衣青裳男人笑嘻嘻不以为意。

“庆兄，我还是不明白：当初你为何不选择躲在临淄？或者索性找一清静的海外小岛……”

“齐都临淄太嘈杂了！荒岛又太孤寂。赵国北境嘛，僻静还生活够方便。”褐衣人笑容里丝毫不隐瞒好友，“等我练成抱一之术，会考虑去青丘。”

“你确定不要再回羡门了？”

“回头，我会先回去一趟对上复命的，然后就去青丘，我一向喜欢南方的海。”

“庆兄，我该回军医站了。鬼谷门徒的鼻子灵得很！谨慎第一。”

“你去忙吧，子容。这一段时间，我保证深居简出，你带来的食物少说也够支撑两个月的了。”

胡服医者牵着毛驴走在街头，褐衣人继续在院落中悠闲地打水。

……

军旗猎猎，李牧没再乘战车，而是换了骑马行军。

已经风停雨歇，他的头脑却一刻都闲不下来。

现如今各国的郡县制，是在春秋中叶进化出的一套疆土管理体制。

边疆设郡，内地为县。

郡守的职责强调军事方面，县令的工作重心是行政和民事。

再次出山就任北境总督时，自己和赵王丹说好了，三郡的军政大权全都交给自己执掌，不受邯郸的遥控节制。

早就已谋划着有朝一日能收复九原县，包括更为偏西的后套平原以及高阙塞，它们原本就属于云中郡的所辖地方。（备注：战国九原县在包头和固阳地方）

赵武灵王当年的战略构思，堪称深谋远虑且大气有力！

他曾设想，在经营好云中郡的前提下，向南用兵压迫秦国的北部疆域。

可惜，秦国兵将真的是强悍非常！而赵武灵王的子孙却才略亏欠！致使如今国势凶险……

好在，秦国老大王目前最在意的是向东方拓疆，还没有意识到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地区的特殊意义所在，部署在上郡和北地郡的秦军力量，并没有得到刻意加强。

更重要的是，那个将让六国落幕终结的嬴政，眼下还不清楚究竟在哪里？

有机会一搏的，阻止天下被拖入黑暗的深渊，挽救六国之众的性命。

击败北方的匈奴势力，再专注于南面战场，至少在与秦军的较量中，要扳回若干局。

如此，秦国在其吞并方向上将汲取教训，赵国不再苟活得憋屈。

这是自己的理想，当下的计划。

不，是身寄于这大乱之世的信念，深思熟虑之下深植心田的信念！

“理想”，得是符合天道人德并具备一定实现条件的追求，“理”字当头，否则便是痴人说梦，胡思乱想！

没有“道理”领衔，狂夫愚徒的非分之念和黄粱美梦岂非也可以藉理想之名蛊惑人心……

而“信念”，是我自己崇尚的，我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将军李牧相信：自己的初心和信念都是符合道义的，是为了真理、正义和光明。

而且，他还以为：信念不一定要计较真与假，只看它有没有力量。

三家分晋之时，说来赵国得到的土地最大。

然而，缺陷也很突出，和多个国家都多少接壤，还没算上蛮暴的匈奴势力。

赵国是所谓的四战之国。所幸，也有天赐的特殊禀赋……

北三郡的军民，大多数是发配迁徙来的罪人刑徒，好像其他各国也是如此来充实边郡人口的。

尽管是这么样的底子，麾下的将士百姓们还是让自己信心十足，各种迹象表明人心可用。

匈奴大军来了，尚护单于的权势无可置疑，他的兵将贪婪残暴，自己依仗的是保家卫国的上下一心，还有……

让那些痴迷于掠夺和战争的游牧匪类们放马过来。

阴山下，原阳城，彼此见个高低！

看看野蛮与文明对决下，谁输谁赢？谁笑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