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山

龙国，幽州，无名山上有座道观。

道观不大，正对大门的是主殿，殿内没有神像，只有一个大大的黑色“道”字，龙飞凤舞，撒于白墙。主殿背北面南，靠山，两侧各有一间袇房，不染凡尘，漆瓦稍脱，旧而不脏。

院正中是颗巨大梧桐树，叶呈掌状，些微泛黄，裂缺如花。微风拂叶轻摇晃，悠悠戚戚，秋日暖阳偷射在地，零碎细密。

西侧袇房，老道士躺在软榻上虚弱道：“小溪啊！为师怕是快不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天书和烛幽剑就留给你了。”

面容清秀俊朗的小道士靠在床边，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老道的手臂，“嗯，知道了，师傅。”

老道士瞥了眼对方手中的酒壶，颤颤巍巍道：“再……再让为师畅饮一口？”

小溪捏着酒壶，喂了老道士满满一大口浊酒，老道士一不小心被呛出了泪，咳了半晌。

咳完，老道士笑了，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伏小溪双手揪着脑袋，嚎啕大哭。

晚霞落，余晖尽，圆月高悬天上，洒下银白的离伤。

于梧桐树下埋了师傅，挺直背脊，三跪九叩，再跪再叩再再叩。终于扣完，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拎起酒壶，与师傅饮尽剩下的半壶浊酒，身体渐微暖，秋意却冰凉。

进到东侧袇房，点起火烛，收好行囊，合上门窗。

进到西侧袇房，抬眼便能看到床头小册，小册手掌大，封面无字，纸质硬实，古朴暗黄。

将小册揣进怀中，而后缓缓走到桌前，拿起宝剑。

剑鞘上刻有“烛幽”二字，与剑柄皆为幽黑色。

剑柄九寸长，九为阳极，暗合大道圆满之意。剑格一面有黑色球形图案，代表太阳烛照，另一面有白色中空圆环图案，代表太阴幽荧。

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乃是阴阳二气所化之圣兽。阳为白，阴为黑，物极必反，遂太阳烛照阳极为黑，太阴幽荧阴极为白。

拔剑出鞘。

剑身皎如银月，双刃距窄，剑尖收腰，八面研磨，二尺四寸长，二四节气之数，暗合时间轮转之道。

烛幽剑整体较为细长，略厚而不失轻盈。

归剑入鞘。

伏小溪将烛幽剑系于腰间，合上门窗，熄灭火烛，栓紧院门，翻墙跃出，下山。

山涧清溪随着夜晚的时光轻轻潺流，山下公鸡打鸣吵醒了农家的清晨。

体型纤瘦的农妇拿起水舀，往外间的黑色大铁锅中倒了几舀水，蹲在地上，一根一根捡起灶台边的柴火，塞进锅底洞。锅底洞与炕洞相连，可为土炕加热。

这时，院里传来男子的叫嚷声，“媳妇儿，快出来看看！”

“怎么了？”农妇还没来得及丢下手中的柴火，便走出屋门，一眼便看到满院闲逛的鸡和蹲在东侧土墙边的丈夫。

土墙边有个简易狗窝，其实就是数块砖石摞在地面和两侧，再盖上一个大石板，狗窝里有个破旧的小棉被，狗窝旁放着两个钵子，一个是空的，另一个装着半钵水。

男子捏了捏躺在狗窝前一动不动的大黄狗，叹了口气道：“唉！硬了。”

农妇走到丈夫身边，看见大黄狗脖子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这是被狼咬死的吗？”

男子放眼看了看院墙，土墙虽然简易，却没有漏洞，又看了看院门，院门下的缝隙并不大，“狼应当是进不来！”

农妇指了指门口方向，“还死了一只母鸡。”说着便走往门口，看着的尸体，“鸡脖子被咬断了。”

男子说道：“我先去山根底下找棵树把大黄埋了吧。”。

“嗯，你去吧，我把院子收拾收拾，把鸡圈窟窿给补上。”

男子捧着大黄狗的尸体，刚来到山脚下，便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小道士，身穿黑色道袍，肩扛包裹，腰中佩剑，正沿山中小路缓缓走来。

“这位施主？”

“啊？”男子顿住，看向小道士。

伏小溪指了指男子怀中的大黄狗道：“它怎么了？”

事情并不复杂，男子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听罢，小溪道：“大概是黄鼠狼妖干的，因为黄鼠狼体型较小，或许能从门下钻进去，而普通的黄鼠狼又应当打不过这黄狗。”

“小道长是说……黄皮子？”

“嗯。”

“如果施主不介意，贫道先陪你一起去把它埋了，然后随你去家中看看。”

“好，那就有劳道长了。”

埋完大黄狗，男子带着小溪回到自家院子。

小溪走到东侧狗窝旁，指着窝前地上的血迹问道：“狗是在这死的吧？”

“对！”男子应声道。

伏小溪接着问：“这里的地面是否被清理过？”

农妇道：“还未来得及。”

“现场地上血迹并不多，如果贫道所料不错，应当是被凶手吸食掉了。早上男施主跟我说，死掉的母鸡和黄狗同样没有被吃，应该也是被吸血了吧？”

农妇走进屋里，取出一个铁盆，铁盆里装着死去的母鸡，“我本来想给它放放血，炖着吃，结果发现没多少血，我还纳闷呢！”

“之前见到黄狗尸体之时，贫道便有所留意，那黄狗脖颈间伤口极深，且只有一处，当是一击毙命，普通黄鼠狼应该很难做到，应该是黄鼠狼妖所为。”

农妇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黄鼠狼是不是长得跟大耗子似的？前几日，我梦见了一个黄色的大耗子，站着，有这么高吧！”农妇用手在齐腰的高度比划了一下，“穿个衣服，戴个小布帽，跟个小人儿似的，还拄着一根树棍儿，问我说：‘你看我像啥？’我就说‘你像个大耗子’，然后梦就醒了。”

“原来如此。”伏小溪道：“这是黄鼠狼妖在度那化形劫，如果你回答它‘像人’它便能化成人形，以修妖仙，你回答别的，它便只能继续为妖。”

“那怎么才能让它不祸害我家？”男人开口问道。

“这东西记仇，我若不管，你们定然还会被惦记。害死鸡犬已经算它手下留情，更有甚者，还会被它附身整蛊，以致精神错乱。既然遇上了，这件事便交给贫道吧。”

“太好了！那就多谢小道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