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龙涎香尽。榻上沉睡的皇帝,于朦胧晨色中悠悠睁开深邃眼眸。
【不是吧阿sir,搞男的也要拉灯一晚上啊?】
【桥豆麻袋,NPC列表里怎么找不到大美人?好感度降太低,把我拉黑了?】
【唉,东郊破庙有剧情妃刷新呢……算了,反正今天啥时候去都来得及,先上朝,看看大美人什么情况!】
天光未亮,城门上的铜环还凝着露水。天子忽然宣布临朝,大臣们破天荒赶个大早,顶着惺忪睡眼前来觐见。
“陛——下——驾——到——”
大太监张德全尖利的嗓音劈开晨雾,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年轻的帝皇神情冷肃,端坐于鎏金龙椅,俯瞰群臣。
“诸位爱卿平身。”
【靠,我国师呢?请假了?翘班了?】
文官队列中,属于国师的位置赫然空缺。
【日志界面在哪儿来着?】
脑海深处,响起书页摩挲的沙沙声响,似有无数纸张在虚空中被迅速翻动。
【永耀2年3月,裴徽清因拒绝侍寝,触怒皇帝,责令闭门省愆一年……啊啊啊啊!?】
【赦免一下……赦免键怎么是灰的?】
【天杀的,我再也不搞抽象了!就这么一张金卡,调戏下直接给我ban了?以后谁给我上课涨属性啊!】
皇帝一如既往发着呆。对此,朝臣们早已习空见惯,毕竟皇帝素来是这种甩手掌柜做派。
更何况,昨日之事发生后,他们巴不得皇帝就维持老样子,千万别再突发奇想,节外生枝。
朝臣们有条不紊禀奏着各项政事。而皇帝无精打采耷拉着眼,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等最后一位大臣奏报完毕,皇帝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无事退朝吧。”
兵部尚书崔昀衍是个直性子,不小心害得镇西将军锒铛入狱,夜里愧疚难眠,一心想着向皇帝求情。此时听说皇帝要下朝,急了眼,压根不管好友礼部尚书拼命使过来的眼色,径直高呼:“臣有事启奏!”
【哟呵,有感叹号!特殊事件?】
听起来,玩家突然变得兴致盎然。
视线范围内,崔昀衍头顶冒出从未见过的鲜红色图案。郁宴辞不动声色,用余光打量这个奇异符号。
这便是感叹号?
“说。”皇帝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
崔昀衍“扑腾”一声跪倒在玉阶前:“昨日武科选才之事,臣恳请陛下三思!若仅以容貌妍媸定成绩优劣,让无辜的刘老将军无端蒙冤,遭受牢狱灾祸,只会让天下举人心寒齿冷,日后谁还敢为朝廷卖命!”
这话说得太直白,礼部尚书陈成和冷汗直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意思是,朕不识好歹,昏聩无能?”皇帝斜睨着他,面带讥讽笑意。
崔昀衍梗着脖子:“臣没有这么说。”
【老登!立绘比谁都丑,事情比谁都多!要不是你属性面板好,迟早把你换了!】
“朕心已决,此事不必再提。”皇帝冷笑:“爱卿倒是提醒朕了,当时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授官录用吧?”
“陛……”
陈成和重重咳嗽,盖住崔昀衍声音,一个健步出列跪下:“谨遵陛下旨意,礼部已经拟好名册,随时可以发榜。”
【行,那就再发个榜呗。今天特殊剧情忒没意思,对话还多,点得手疼!赶紧结束吧!】
【跳过!】
大太监高声宣称散朝。官员们伏地跪拜,恭送皇帝离开。
熟悉的昏沉感袭来,郁宴辞用提前握在手中的银簪刺破掌心。锐器造成的剧烈疼痛,迫使他清醒。
脚步停顿,郁宴辞将沾了血迹的手藏在宽大龙袍中,神情未变分毫,重新转过身,扫视诸臣。
“尔等如何断定,朕仅以容貌定夺优劣?”郁宴辞挑眉:“这武状元是天子门生,所以这名头只有朕给得,吕单坐得。别个儿手不能伸得太长。崔昀衍,你听懂了?”
显然,帝王话中暗含弦外之音,字里行间都藏着不满。崔昀衍生性直爽,但不是真的愚钝,当即低头附和,应承下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那桩事被发现了?
崔昀衍兀自惊疑不定,郁宴辞却不管他怎么想,在重重簇拥中坐上御辇。
倦意渐浓,可是午时未至。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郁宴辞眸色幽沉,拔出贴身佩戴的小剑,抵在银簪刺破的伤口上,用力下压,将那伤口又加深了几分。
按照旨意,张德全事先叫住崔昀衍、陈成和二人,在御书房静候圣驾。此时,郁宴辞人未进门,刺鼻的血腥味先一步扑面而至。
照理说,任何一个臣子,即便不敢抬头,单看到地毯上的蜿蜒血迹,也该大惊失色,慌忙询问君主情况。
然而,崔、陈二人就像老僧入定似的,稳稳跪在地面,表情古井无波。
郁宴辞感觉事有蹊跷,试探着开口询问:“崔卿,陈卿,知道朕为何留下你们吗?”
结果,答非所问。
一人道:“臣崔昀衍给皇上请安。”
另一人道:“臣陈成和给皇上请安。”
郁宴辞:?
“朕在问话,你们没长耳朵,听不见吗?”郁宴辞将手中茶盏重重扣在桌面,佯作发怒状。
答话依然是那句:“臣给皇上请安。”
郁宴辞踱着步子,审视眼前二人。
眼神空洞,双目无神,全然不见活人应有的生气与神采,与殿上对峙的模样相去甚远。
有趣,这也是玩家的手笔?
郁宴辞气极反笑。
他确信,玩家不是那等手眼通天的存在,否则,这会儿肯定在脑中声嘶力竭地叫嚷,惊诧他擅自行动。
没有阻挠,正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测无误——
只要他能在理应昏睡之际维持清醒,就能赢得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
可他万万没想到,玩家竟有这么大能耐。他虽重获自由,麾下臣子们却会沦为毫无自主意识、任人摆布的失去的提线木偶。
今日的御书房密谈注定无功而返。
郁宴辞抑住焦躁,猛然旋身离去,宽大袍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匆匆写下几个字,脚下生风,转瞬出了御书房,再招来信鸽,将纸笺系于鸽足,而后将其放飞。
午时刚到,郁宴辞眼前就闪烁过一道白光,回过神时,已身处东郊破庙。
【嗯?我剧情妃呢?我那么大个剧情妃呢???】
【攻略不是说,2年4月随便什么时候过来,都能遇到剧情妃吗?我哪个步骤做错了?】
攻略,一测,又是新的词汇。
其实,郁宴辞现在的情况不甚乐观。
他尚是十一皇子的时候,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待到登基,又整天被玩家领着东奔西走,无暇顾及调养,久而久之,身体便比旁人羸弱许多。
如今,因失血引发的晕眩感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晃了晃,踉跄倒在破庙干草堆上。
【我靠,主角怎么晕了?等等,虚弱状态,这啥玩意儿?是我没点体质,数值太低了?还是每天卡疲劳值打黑工,出问题啦?】
又是白光闪烁。
不过眨个眼的工夫,他人就来到了太医院,命令御医诊脉疗伤。
当真是……神鬼莫测的手段。
郁宴辞垂下眼睑,掩住忌惮与猜疑。外人眼中,年少的帝王身体发热,烧得两颊病红,委实一副可怜模样。
御医哆嗦着,为皇帝处理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敷好药粉,小心缠绕绷带,末了,细细说了医嘱。
郁宴辞状似乖巧,一一点头应了。
回寝宫时,玩家一直在唉声叹气。
【是不是我哪里选错了?这游戏玩得不爽啊!限制好多啊!】
【唉,没意思,晚上只能休息了嘛!】
皇帝挥手,命人熄了烛火,遣散婢女侍从,早早歇下。
没过多久,偌大的寝殿内,浓重的血腥味弥散,郁宴辞面色煞白,强撑着坐起身来,将染血的绷带重新缠紧。
他换上带兜帽的玄色长袍,像是一具游荡在宫闱中的幽灵,悄然飘进天牢。
昏暗潮湿的牢狱中,前镇西将军刘习渭穿着一身泛白的破旧囚服,脊背绷得挺直,望向狱窗外。
“刘老将军?”
瞥见刘习渭的瞬间,郁宴辞眼睛陡然一亮。
明晃晃的感叹号,出现在刘习渭脑门上。
这是特殊事件的标志。
有特殊事件,是否说明刘习渭可以正常交流?
“陛下!我刘习渭究竟何错之有!何错之有啊!”
刘习渭认出郁宴辞,手脚并用爬过来,双手用力抓住牢门。苍老面容上悲愤交织,眼睛瞪得浑圆,似要喷出火来。
“老夫从十四岁起从军,从最底下的小兵干起,哪一场仗不是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哪一道疤不是为了大梁江山卖命留下的?到头来,你们老梁家皇帝忒的绝情,就因为嫌老夫长得丑,剥夺我用命换来的军功,还把我打到牢里,让我受这种罪!”
“将军息怒。若不用这种法子,怎能避人耳目,与将军夜谈?”郁宴辞嘴角牵出一丝苦笑:“朕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迫、迫不得已?”滔天怒火仿若砸到棉花堆里,呆愣愣跟着复述。
郁宴辞放下兜帽,向刘习渭投去忧郁的眼神,无奈长叹。
“朕不得父皇重视,母家更无助力,年少登基以来,当真是孤家寡人,少有信得过的人。遇到奸人挟持,也不知向谁诉说。”
“怎么,有奸人威胁陛下!?”刘习渭勃然变色。
烛火摇曳,在那明暗不定的光影里,少年君王纤长的眼睫轻抖,流露出难以遮掩的脆弱无助之态:“正是。寡人虽不才,但心心念念,唯愿倾尽全力,做个为国为民、泽被苍生的贤明皇帝。谁知,那奸人将自己的意念强加于朕,叫朕不得不做个无道昏君。”
“刘习渭。”郁宴辞定定地看着他,眼含期许:“朕想寻求你的庇护,你能做到吗?”
原来陛下贬黜自个儿,不是厌弃他长相丑陋,而是独独看重他的本领,将他老刘视作可以交托性命的心腹!
满腔豪气与热血陡然翻涌,刘习渭想也不想,不顾镣铐叮当作响,对郁宴辞重重叩了个响头,声如洪钟:“末将必当拼死护陛下周全!”
郁宴辞将他虚虚扶起,称赞道:“不愧是朕忠肝义胆的镇西大将!”
“陛下,那奸人现在何处?末将该怎么做,才能铲除他?”
郁宴辞得了他的许诺,心下稍安。
接下来,只要像昨夜那样,将跟老师说过的话,再和刘习渭说一遍,事情就成了。
郁宴辞道:“这奸人名叫玩家。”
“玩家?”刘习渭眉头紧锁。
“没错,朕以为,这玩家,大概是寻欢作乐、无视道德律法之徒。他们将整个世界看作一场游戏……”
话未道尽,凶案突起。
郁宴辞睁大眼,不可思议注视着没入胸口的匕首。
攥紧匕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布满伤疤与褶皱。这是一只久经沙场的将军之手。
“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寒芒森冷的匕首自胸膛猛然拔出,殷红鲜血如溃堤洪水般疯狂喷溅,霎时间血流成注。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郁宴辞隐约听到冥冥中传来惊惶呼喊。
【我不是休息了吗?怎么会死啊?二次元还整过劳死的设定?策划你有病吧!】
【不儿,被刺客杀的?哪儿来的刺客啊?】
【真是莫名奇妙!受不了了,老子要读档!新周目保证认真玩,绝对不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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