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宴会设在临水的清风厅。八扇落地雕花门全部敞开，四周错落摆放着数十盆金缠腰，花瓣重重叠叠。

“林大人请随奴婢入席。”侍女福身行礼道。

林青松颔首，转身对两个妹妹道：“兄长先过去了。”他的目光在林青絮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唇角微微扬起。

林青絮会意地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侍女领着林青松穿过回廊，他的目光扫过席间，云明尘正独坐饮茶，旁边的席位空着。

“我就坐那。”林青松指了指云明尘领座。

侍女略显迟疑：“这个席位本是留给沈少卿。”

“我与沈大人是旧识，不妨事的。”林青松道。

侍女见状不再多言，低头退下。

林青松落座后，目光自云明尘身上一扫而过后才终于出了声：“云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不知家中可有妻妾？”

云明尘眉头微蹙：“未曾婚配。”

“哦？”林青松捻着白玉酒盏，“那云大人可有心悦之人？”

“林大人似乎对我的私事格外关心？”云明尘淡淡笑着，声音却稍沉了些。

林青松垂眸轻笑道：“云大人这是不打算回答我吗？”

云明尘端起茶盏：“我和林大人并不相熟。”

“是在下唐突了。”林青松话锋突转，“不过听闻刑部和大理寺共审的漕运案，需要调用北镇抚司的密档?”

云明尘面无表情道：“没有。”

林青松反问道：“什么没有？”

“没有心悦之人。”

*

女宾席上，林青絮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目光穿过花障缝隙。只见兄长与云明尘相邻而坐，两人举杯对饮的模样，像是相识多年的故交。

林青若忽然拽住林青絮的衣袖：“姐姐快看！那是云安郡主...”

林青絮抬眸望去，只见湖心薄雾轻拢，一道窈窕身影踏水而立，衣袂翩跹，恍若画中仙。

一阵清越的琴声响起，她广袖轻扬，正红色的纱衣在风中翻飞如焰。指尖轻捻一朵新摘的荷花，腰肢微折，腕间金钏与足上银铃同响。

四周赞叹声此起彼伏，众人的视线都追随着那道红衣身影。

云明尘目光在宾客中不动声色地巡视，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案几，暗处的几个手下立即分散开来，各自紧盯目标。

琴声陡然转急，一袭红衣踏波而行，她赤足轻点水面莲台，回眸浅笑，几缕青丝拂过嫣红的唇畔，灵动而不失端庄。

谢庭云一身白衣，正微侧着头询问侍女什么，随后悄然离席。

“跟上。”云明尘低声吩咐苏羽。他刚起身，余光便瞥见林青松也跟了上来。

“云大人这是要去哪？”林青松轻笑道，“不如一起。”

云明尘脚步微顿，冷冷瞥了他一眼后拂袖而去。

林青絮看见他和兄长先后离席，心头一跳。她轻抚额头，对身旁的林青若道：“我有些头晕，出去透透气。”

林青若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回应，人就已经起身离开，只留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

林青松见云明尘带着侍卫不紧不慢地跟在北越质子身后，眯了眯狭长的眼，饶有兴趣的问道：“云大人跟着质子殿下，莫非...”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竟是心悦男子？”

云明尘脚步一顿，抬眸看了林青松一眼：“林大人该去找太医开副药，治治脑子。”

“开个玩笑罢了。”林青松勾起唇角道，“云大人总板着一张脸，瞧着比家父还要老气三分。”

“林大人有闲心管这些。”云明尘道，“不如想想怎么管好自家妹妹。”

话音刚落，他身侧的侍卫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捻起一粒碎石朝着右侧的蔷薇丛用力一击。

“咻——”

碎石精准打在林青絮的小腿上，她吃痛地“嘶”了一声。

“好巧啊。”林青絮揉着腿一瘸一拐地从花丛后走出，发间珠钗还缠着几片草叶。见云明尘冷眼望来，她眨了眨眼，露出个讨好的笑：“我瞧见这边的花开得正好，一时看入了迷...”

“是吗？”云明尘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越漂亮的东西，就越是危险。林小姐还是离远些好。”

林青松伸手为妹妹摘下发间缠绕的草叶，低声问道：“疼不疼？”

林青絮摇摇头，拽住兄长的衣袖：“我们跟上去。”

四人穿过几重花廊，最终停在了一处荒废的水榭前。这水榭位于长公主府最偏远的角落，三面环着一滩死水，岸边杂草丛生。

“容儿。”

亭中站着一位素衣女子，正是原著女主温月容。她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一双杏眸如秋水潋滟，眼眶微红。

“你还知道来？”她声音微颤，“我还以为你也被郡主迷住了。”

谢庭云将她揽入怀中：“容儿，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他指尖轻抚她的脸颊，语气温柔，“除了你，这世间的女子在我眼里都是些胭脂俗粉。”

女子脸颊顿时飞红，羞怯地垂下眼眸。

林青絮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悄悄蹂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腿，那样的力道，怕是已经淤青了一片。

她轻蹙眉头，目光瞥向云明尘。

在这本满是旖旎情事的小说里，大部分笔墨都集中在凌鹤州和谢庭云身上，相比之下，云明尘简直是一股清流，当男主男配都沉溺于儿女情长时，只有他专注于朝堂，一心走事业路线。

她原以为，这位执掌刑部的云大人，会是那种深藏不露的权臣模样。

可如今细看，长发以玉冠高束，额前碎发被微风拂向两侧，露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分明也就是个少年郎。

林青絮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和云明尘统共才见两面，却次次都狼狈不堪。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云明尘突然侧目。四目相对的瞬间，林青絮指尖一颤，下意识捏紧了衣角。

但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多余。

“我们这么久没见...”谢庭云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你就不想我吗？”

“我...”女子声音越来越低。

只听得一阵衣衫窸窣之声，和女子极轻的嘤咛声。

林青絮：“......”

“阿絮。”林青松一把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别看。”

温月容娇声道：“当心有人瞧见。”

“今日郡主择婿，众人上赶着讨好都来不及，谁会来这荒废地界。”他俯身在她颈间落下一吻，“你便是叫出来...也无妨...”

妈的。

有种自讨苦吃的无力感。

她自己一个人听就算了，还这么多人一起听。

“咻——”

一阵尖锐的响箭声划破长空。

林青絮拽下兄长捂着她眼睛的手，抬眼便看见云明尘眸光一凛。

“玄秋鸿那边有结果了。”云明尘低声道。

亭中两人也被惊动。

“看来今日不是时候。”谢庭云指尖在她颈侧暧昧地摩挲了一下，“下次再继续。”

温月容微微颔首，迅速整理好衣衫。她将散落的发丝重新挽好，确认仪容无碍后转身离开。

谢庭云依着亭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待女子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直起身。

“真是麻烦。”他低声自语道。

转身时，他指尖一弹，一枚铜钱“叮”地落入水中。

直到谢庭云的身影也消失，云明尘立即带着侍卫朝响箭的方向疾步而去。林青絮见状，一把拉住兄长的袖子跟了上去。

四人前后脚穿过回廊，云明尘突然停下脚步，冷眼看向身后的林家兄妹：“刑部办案，还跟？”

“多个人就多份力量嘛。”林青絮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杏眼可怜巴巴地盯住他，“我们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林青松轻咳一声，眼角含笑地点头附和。

云明尘的长睫微垂，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冷冷道：”随你们。”

*

四人赶到西苑时，玄秋鸿正带着几名差役守在一个破旧的阁楼前。见到云明尘，他立刻上前禀报：“大人，与细作交接之人已经现身。”

云明尘抬眼看向眼前这座阁楼，斑驳的朱漆大门虚掩着，檐角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吱呀——”

玄秋鸿用力一推，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阁楼内光线昏暗，林青絮眯起眼睛，隐约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窗边。

“沈酌？”她不禁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