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府第一个照顾老乞丐的下人出现发热、呼吸困难,接着吐血直至死亡时,府中上下才发觉老乞丐似乎染上了瘟疫。后来经医师诊断,医师惊恐万分,哆哆嗦嗦地大声叫道:“是鼠疫!”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黎府中的下人听闻后,四散奔逃,第一时间撤离了这座宛如“修罗地狱”的府邸。
随着黎府下人的逃离,梧桐镇的疫情如狂风暴雨般迅速蔓延。没过多久,官府对梧桐镇进行了封锁。由于小镇资源匮乏,先是医馆里能治疗鼠疫的紫参(传说当时唯一的治疗药材)被百姓哄抢,接着是粮食、水源也陷入了争抢的混乱局面。
三个月后,梧桐镇不再是宜居的宝地,变成了“尸横遍野”“乌烟瘴气”的“死镇”。
这场瘟疫中,镇上的人十有六七都丧命了。
黎居安也曾发热,好在黎大好有些见识,他用热水灌满大木桶,在木桶上放置捆绑好的木架子,让黎居安躺在木架子上蒸熏,同时配合食用最初高价抢购来的紫参。经过多日反复治疗,黎居安体内的毒菌终于排出,得以痊愈。
小镇上人口凋零,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追究是谁带来了这场瘟疫。当得知是“天煞孤星”黎居安为救一名老乞丐,才让全镇百姓家破人亡时,众人纷纷聚集起来声讨:“把黎家的天煞孤星碎尸万段!”越来越多的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黎府涌去。
当小镇被封锁,粮食殆尽,人们举目无亲时,就注定了理智的丧失,凶残的本性占据了上风。
黎府中,黎大好双眼布满血丝,双手摇晃着黎居安的肩膀,泣不成声地说道:“孩子,你这是什么命啊!本是好心救人,却犯下了弥天大罪。今天你恐怕性命不保,快,骑上小红(马)从后院去后山,跑到飞涧崖,跳进三山江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黎居安哭着说:“爹,我不走,我要为全镇的人偿命。”
黎大好哽咽着说:“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一条命也偿还不了全镇这么多条性命。你将来要学会救人,只有救更多更多的人,才能一点一点地赎你犯下的弥天大罪。去云州城找你外公。”
黎居安知道父亲是想让自己活下去,而且说的让自己将来救人赎罪也很有道理,便不再坚持。他跑到马厩,骑着小红从后院往后山跑去。
在后山脚下,黎居安遇到了连旺。连旺的家人在瘟疫中全部丧生,他也看不到什么活路了。黎居安对连旺心中满是愧疚,说出自己要跳崖求生,问连旺是否愿意一同前往。连旺知道跳崖九死一生,但不跳就是必死无疑,便欣然同意。
两人一起骑着小红,当骑到半山腰时,隐隐约约能看见家中冲进了无数人。这些人曾经是善良的乡亲,如今却变成了凶狠的恶魔。听不清他们的嘶吼,只看到父亲拔出自己亲手打造、最喜爱的那把“九龙刀”,抹向了自己的脖颈。
黎居安仰天大喊:“父亲!”声音响彻长空。
惊愕中的乡亲们顺着声音看到了黎居安,发疯似的冲向后山。黎居安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滑落风中,随着小红一路奔跑。终于,他们到达了山顶的飞涧崖处。黎居安对着连旺说了一声“跳”,两人就像两只雨燕,飞身而下,直冲向江中。
黎居安和连旺是幸运的,他们从千丈高的飞涧崖跳到三山江里活了下来。
黎居安和连旺是不幸的,居安摔断了左腿,连旺摔断了右腿。
两人忍着疼痛爬到江岸,站不稳身子便相互踉跄地搀扶着。黎居安虽然五岁就开始习武,但左腿刚刚骨断,稍一挪动,便钻心般地疼痛。连旺更是疼到“欲哭无泪”几乎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
无奈,他们要活下去,就必须寻到人,而这里杳无人烟,他们只有找到官道,才有一线生机。
两个人,两条腿,黄豆大的汗水在二人脸上不间断地滚落---
从午后到暮色降临,两人艰难地蹒跚了不到五里路,此时的二人再也不能站立行走,于是改成了爬行。从傍晚到深夜,从深夜到黎明,从手指到膝盖,从红色的血到黄土的包浆,从开始的忍痛急爬到撕衣裹手缓步为营---黎居安和连旺竭尽心力地又爬了五里路途,两人疲惫的双眼朦胧中终于能依稀看到大概不到二里的前方正是一条蜿蜒曲长的小路。
此时的两位少年再也没有力气前进,只有声腔中存着一息求生的呐喊。他们在绝望的命运中呼唤着希望---
从黎明到日出,从日出到晌午,从大喊到尖叫,从尖叫到喃喃---从一开始的“救命,来人啊”到最后的“天杀的老天,下雨吧,快点,下点雨吧”---
小路上,一个摇着拨浪鼓约莫七八岁的少女,欢快地唱着刚学会尚不太熟练的小曲,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位牵着一头毛驴年逾古稀的老者。乍一看去,瘦得弱不禁风,但腿脚的灵活加上双眼的有神表明了这是一位身体硬朗且有武艺傍身的老翁。
老翁嘴角含笑说道:“错了,错了,那是十年粉蠹生画梁,不是十年粉蠢生画梁,蠹和蠢你又弄混了---”
少女扭头作个鬼脸说:“我先这样唱,把其他曲调词句记熟再改不行吗?曾祖您这样老是打断我,我肯定一辈子都记不熟,到时候怎么赚银两给您打酒喝啊---”
老翁连忙笑着应允着:“好好好,我等着婷婷把这首‘堂堂’唱红,到时候给太爷买很多很多的好酒喝。”
少女不再理会继续唱着:“堂堂复堂堂,红脱梅灰香。十年粉蠢生画梁,饥虫不食推碎黄---”
黎居安和连旺身处在矮草丛生的丘陵地带,此时发现了远处小路上的两个人影,两人本能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呼救着,黎居安更是竖起之前用来滚动地面,带动自己前进的一个圆形细长树棍,并扯下胳膊上快要掉落的一大截衣袖,罩在其上拼命的摇晃,意在对方尽快发现这边有人---
小路上的老少没有听见呼救声。因为他们的声音,比较起草丛中的蝈蝈叫和老树上的鸟鸣声,是那么的无力。
小路上的老少貌似也没有看见黎居安晃动的树棍,尽管黎居安拼命地摇晃---可能是老少二人太过于专注小曲的讨论了---此时的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小路上人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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