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坠入染缸的刹那,二十五条绞缬披帛如同活蟒腾空。女子额间金箔花钿骤然剥落,在半空绽开三尺见方的夹缬方巾。墨天鼻尖掠过浓烈茜草香——那方巾边缘凝结的麻绳痂痕,分明是唐代“红花染”特有的防染印记。
“敦煌张议潮进献的瑞锦!”小香扬手甩出星辉蚕丝,银线缠住方巾的瞬间,整座染坊遗址被远古驼铃淹没。幻象里波斯商人褡裢倾翻,滚落的青金石正与靛青雾气交融,在砖缝间催生出妖异的蓝草纹。
柏木染缸中浮起的女子周身披帛翻卷,联珠对雁纹竟开始啄食漫天血雨。墨天瞳孔骤缩——她耳垂悬着的掐丝珐琅金粟珠,正以某种秘法节奏震颤,每粒粟米大小的金珠上都錾刻着粟特咒文。
“绞缬变阵!”小香示警声刚起,女子身上披帛已裂作三百六十段。防染绳结在空中自行勾连,二十五条披帛以失传的“夹缬穿心结”重组成立体经幡,每面幡旗都渗出靛蓝汁液。
黑衣人化成的靛雾凝成胡商幻影,琉璃瓶倒悬处紫浪滔天。墨天怀中《天工秘录》突然渗出苏方汁,他福至心灵扯下梁柱香包,将陈年草木灰洒向经幡阵眼。
“唐紫需紫草灰定色!”小香指尖蚕丝暴涨如银针,洞穿二十五层幡面。沾灰的绞缬霎时固色,反将紫浪逼退三丈。染缸女子蓦然睁眼,瞳仁里竟映着长安西市波斯邸的街景。
幻象中胡商正用龟兹语争执,彩缬布匹上的狩猎纹野猪突然顶破绢面。现实里的靛青雾气发出嘶吼,尚未成型的商队幻影重新溃散成蓝烟。
“张骞凿空图的绞缬法!”女子喝声如羯鼓雷鸣,额间残存的花钿碎片凌空排成《齐民要术》染缬残章。墨天瞥见“三浸三曝”古法记载,抄起千年木槌猛击染池边缘。
五色染池应声腾起五行烟柱。当青金石粉撒入东方木位绿池时,翡翠色染液沸腾如熔岩。女子忽以披帛缠住墨天右臂,拽着他纵身跃入中央烟雾最盛的染池。
敦煌壁画在墨天眼前流转:画工正用骨胶调和青金颜料,供养人裙裾上的团窠纹竟游出墙面。“此乃泥洹染真谛!”女子抓着他手插入染液,靛雾凝成的吐蕃武士挥刀劈来,浸透染液的衣袂拂过刃口,精钢刀刃瞬间化作深绛色。
小香趁机抛出星辉蚕丝绞缬网,绳结处缀着的唐代银香囊叮当作响。当香囊撞上女子额间花钿时,整张网突然燃起青焰,火中浮现长安染匠行会的朱砂花押。
“以火固色,以印为凭!”厉喝声中,火网裹住所有靛雾。墨天嗅到龙脑沉香——正是《天工秘录》记载的“火中取色”,须在布料焚尽刹那完成染色。
女子突然痛呼出声,周身披帛碎作蓝草纷扬落地。每片草叶托着的露珠里,都映着历代染匠的面容。墨天看见戴幂篱的妇人正在指点学徒:“夹缬之妙,全仗雕版阴阳咬合......”
“接住真本!”女子将最后的花钿碎片射向小香。银香囊同时炸裂,香灰在虚空凝结成完整的夹缬漏版图谱。染血的星辉蚕丝穿梭如电,将图案织入《天工秘录》残页。
染坊遗址开始崩塌,柏木缸底显露出青石台阶。女子将墨天推向披帛化成的绞缬长毯,小香拽着他滚入地宫时,最后瞥见蓝草汁液渗入地缝,唯余金粟珠的颤音在虚空回响。
当地道彻底闭合,远古商队的驼铃与马蹄声从头顶隆隆掠过。墨天摩挲着石壁刻痕——粟特商队印记中的骆驼,正用铁蹄踏出玄奥的防染纹。小香喘息着擦亮火折,跃动的火光照亮密室:如山堆积的绞缬布匹间,每匹都裹着戴傩面的森森白骨。
“染经祭坛......”墨天话音凝在喉间,所有傩面突然齐刷刷转向他们。布匹上的狩猎纹野猪破帛而出,獠牙滴落的靛青染液正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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