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醒栖霞

栖霞山的晨雾像牛奶般浓稠。王恒勒住马缰，右肩的胎记隐隐发烫。铜简上标注的第一个地点就在这片山谷深处，可放眼望去，除了嶙峋怪石和参天古木，什么也没有。

“确定是这里？“赵肃翻身下马，踩断一根枯枝，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王恒再次展开铜简。羊皮纸上的墨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金色：“''''栖霞山南麓，青石为门，黑龙为钥''''。应该就是这一带。“

秦无瑕蹲下身，手指抚过地面一道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刻痕：“这里有东西...像是车辙，但太整齐了。“

王恒顺着痕迹走去，拨开一丛茂盛的蕨类植物，露出后面平整的青石壁。石壁上爬满藤蔓，但能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中央是一块凸起的圆形石板，上面刻着与传国玉玺相同的黑龙图案。

“青石为门...“王恒从怀中取出玉玺，心跳如鼓。三天前金陵城那场惊变后，黑鸦卫必定在全境搜捕他们。若这里再无所获...

“有人来了。“秦无瑕突然按住剑柄，耳朵微动，“东南方向，约二十人，步伐整齐。“

赵肃立刻吹了声口哨，埋伏在树林中的十几个弟兄迅速聚拢。这些都是他从军中带出的生死之交，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王恒将玉玺按在石板的龙纹上，什么也没发生。

“该死，难道弄错了？“他用力旋转玉玺，石板依然纹丝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金属铠甲碰撞的声响。秦无瑕抽出双剑，眼中杀意凛然：“你们继续，我去挡一阵。“

“等等！“王恒突然想起什么，卷起右袖露出那个发烫的龙形胎记，“黑龙为钥...也许不是玉玺...“

他将肩膀贴在石板上。胎记接触石面的瞬间，一道红光从龙纹上闪过，接着是轰隆隆的巨响——整面石壁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进去！“王恒招呼众人，自己最后一个踏入。当石门在追兵赶到前重新闭合时，他瞥见了来者衣甲上的乌鸦纹章——是黑鸦卫的精锐。

黑暗笼罩了一切。王恒点燃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两侧墙壁上绘着大秦军队征战四方的壁画。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尘土味和某种奇特的香料气息。

“这地方...至少封闭了百年。“赵肃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带着几分敬畏。

甬道尽头是一扇青铜大门，门上铸着九条形态各异的黑龙。王恒再次用胎记触碰大门，九条龙的眼中依次亮起红光，大门缓缓开启——

“天啊...“秦无瑕的惊叹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整齐排列着数百套漆黑如???的铠甲，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幽光。铠甲后方是同样数量的战马骸骨，马骨旁摆放着马铠与兵器。更令人震惊的是，洞窟中央站着三十六具人形铁俑，排列成战斗队形，仿佛随时会苏醒过来。

“黑龙卫...“秦无瑕快步走向最近的一具铁俑，手指轻抚过俑胸前的龙纹，“传说中大秦最精锐的铁骑，竟然真的存在...“

王恒走近细看，发现那并非铁俑，而是穿着特殊铠甲的真人！铠甲严丝合缝地包裹全身，只在眼部留出两道细缝。他伸手触碰铠甲，一层厚厚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们还活着吗？“赵肃警惕地保持距离。

王恒注意到铠甲颈部有一圈奇怪的符文。他按照铜简背面的提示，将玉玺按在符文上。随着一声金属脆响，铠甲从正面裂开，露出里面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

男子双眼紧闭，但胸口微微起伏——他在呼吸！

“这是...什么邪术？“一个士兵惊恐地划着十字。

“不是邪术，是''''龟息丹''''。“秦无瑕检查男子的脉搏，“我父亲提过，大秦御医能炼制让人沉睡多年的药物，通常用于重伤员的长途运送...“

王恒依次解开其他铁俑的铠甲。最后一名是个满脸伤疤的壮汉，铠甲刚开他就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掐住王恒的喉咙！

“逆贼受死！“壮汉声如洪钟。

“徐统领住手！“秦无瑕的剑尖抵在壮汉后心，“这是赢恒殿下，太子血脉！“

壮汉——徐猛——的手劲稍松，但依然没放开王恒。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王恒的脸：“证明给我看。“

王恒艰难地扯开右肩衣衫，露出那个发光的龙形胎记。徐猛盯着胎记看了许久，突然松开手，单膝跪地：“末将徐猛，参见殿下。百年之约，不敢或忘。“

其他苏醒的黑龙卫也纷纷跪地行礼。王恒扶起徐猛：“徐统领请起，诸位请起。大秦已亡百年，不必多礼。“

“百年？“徐猛脸色骤变，“我们沉睡了...百年？“

王恒简单解释了情况。徐猛听完，一拳砸在石壁上，震落无数碎石：“郑冲那个狗贼！早该一刀结果了他！“

“郑冲已死，但他儿子郑嵘现在是黑鸦卫统领。“秦无瑕说，“三天前我们刚交过手。“

徐猛立刻单膝跪地：“殿下，请下令吧！末将愿率黑龙卫为先锋，直取金陵！“

王恒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只有三十七人...“

“三十七黑龙卫可当三千普通士兵！“徐猛豪气干云。

“那也不够。“王恒指向洞窟另一侧，“那里还有更多装备，足够武装五百人。我们需要先找到其他秘藏点，集结更多力量。“

徐猛皱起眉头：“殿下，恕我直言，您看起来...不像领兵之人。“

洞窟内一片寂静。赵肃的手按在刀柄上，秦无瑕则紧张地看着王恒。这是个危险的时刻——若不能服众，这些百战老兵不会追随一个文弱书生。

王恒深吸一口气：“徐统领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领兵？“

“至少要通过''''刀山火海''''。“徐猛指向洞窟深处一个被铁链封锁的小门，“那是大秦选拔将领的试炼，百年无人挑战了。“

秦无瑕厉声道：“徐猛！你明知那试炼会死人的！“

“大秦不养废物。“徐猛毫不退让，“若殿下连这都怕，不如找个地方隐姓埋名...“

“我接受。“王恒平静地说。

“殿下！“赵肃和秦无瑕同时惊呼。

王恒已经走向那扇小门。铜简上提到过这个试炼——“勇者踏火而行，智者攀刃而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勇敢或聪明，但他知道，此刻退缩就永远无法赢得这些战士的忠诚。

小门后是一个垂直的深井，井壁上嵌满锋利的刀刃，形成螺旋上升的阶梯。井底铺着一层暗红色的铁板，几个老兵正往上面倾倒火油。

“赤脚走过铁板，再攀上刀梯，取下顶端的黑龙旗。“徐猛递来一条湿布，“含在嘴里，免得咬断舌头。“

王恒脱下靴子，将布团咬在口中。当火把扔向铁板时，烈焰轰然腾起，热浪逼得众人后退数步。没有犹豫，王恒踏上了烧红的铁板。

剧痛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更可怕的是，铁板在高温下开始变形，某些部分已经软化下陷。

“三步一停！“徐猛突然喊道，“铁板厚度不均！“

王恒强迫自己数着步子，每三步就换个位置。汗水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他感觉脚底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只是两块燃烧的炭块。

终于走到刀梯前时，王恒的双脚已经血肉模糊。他抓住第一把刀刃，手掌立刻被割得鲜血淋漓。刀梯比看上去更难攀爬——每把刀的角度都略有不同，必须找到合适的握法。

爬到一半时，王恒的体力几乎耗尽。血顺着刀梯流下，在火光映照下如同一条猩红的小溪。下方观战的人群鸦雀无声，连徐猛都屏住了呼吸。

“放弃吧，殿下！“秦无瑕喊道，“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

王恒摇摇头，继续向上。就在他即将触到顶端的黑龙旗时，右手抓住的刀刃突然松动！他整个人向后仰去，仅靠左手挂在刀梯上。

洞窟内一片惊呼。王恒悬在半空，左手被刀刃割得深可见骨。他的视线因失血而模糊，意识开始飘散。就在这生死一线，右肩的胎记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入四肢。王恒借着这股力量猛地一荡，右手抓住黑龙旗，同时双腿夹住刀梯，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形。

当王恒带着黑龙旗滑落地面时，所有人都跪下了，包括徐猛。他的双脚和双手惨不忍睹，但眼中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现在...“王恒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们可以谈谈复国的事了吗？“

秦无瑕和赵肃立刻上前搀扶。徐猛则亲自取来一个青铜匣子：“殿下，这是龟息丹的解药和配方，能快速愈合伤口。还有...“他郑重地捧出一套漆黑如墨的铠甲，“黑龙将甲，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能穿戴。“

王恒在众人帮助下服下药物包扎伤口。药效发作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随后是伤口处蚂蚁啃咬般的痒感。短短一个时辰，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结痂了！

“现在，我需要知道我们的实力。“王恒忍着疼痛站起身，走向那排排铠甲，“徐统领，请详细汇报。“

徐猛挺直腰板：“回殿下，此处有黑龙重甲三百套，轻甲两百套，战马五百匹——虽然只剩骸骨，但东山牧场应该还有活着的黑龙驹后代。兵器方面...“

汇报持续到深夜。王恒强撑精神记下每一个细节，不时提出问题。他的专注和专业让老兵们刮目相看——这个年轻人虽然外表文弱，思维却像将军般缜密。

“最后一个问题。“王恒指向洞窟角落几个密封的陶罐，“那是什么？“

徐猛露出神秘的微笑：“''''龙炎''''，大秦最可怕的武器。遇水即燃，黏着血肉烧至白骨，当年北燕十万大军，有一半是死在龙炎之下。“

王恒若有所思：“配方还在吗？“

“在铜简上，需要特定药引才能激活字迹。“徐猛压低声音，“据说是赢氏血脉的血液。“

王恒点点头，转向众人：“明日分头行动。赵肃带人去东山找马；徐统领负责训练新兵；秦姑娘和我去找铜简上的下一个秘藏点。“

“殿下应该先养伤...“秦无瑕担忧地看着他还在渗血的绷带。

王恒摇头：“黑鸦卫不会给我们时间。郑嵘已经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他一定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负责警戒的士兵冲进来：“不好了！山下来了大批黑鸦卫，至少两百人！他们带着火油和攻城锤！“

洞窟内瞬间剑拔弩张。徐猛立刻开始分发铠甲：“殿下先撤，我们断后！“

“不。“王恒穿上那套黑龙将甲，虽然伤痛让他脸色煞白，但眼神无比坚定，“我既然通过了试炼，就是你们的将军。将军岂能临阵脱逃？“

他转向秦无瑕：“铜简上提到过这个洞窟的防御机制吗？“

秦无瑕快速翻阅铜简：“有！这里写着''''龙抬头时，火雨降世''''...但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恒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洞窟顶部一块突出的龙形石雕上：“徐统领，带几个人去转动那尊石龙，对准入口方向。其他人准备''''龙炎''''，但先别点燃。“

当黑鸦卫开始撞击石门时，王恒的部队已经各就各位。石龙被转动到一个特定角度，月光透过洞顶隐蔽的孔洞照射在龙眼上，石龙口中缓缓伸出一根铜管。

“就是现在！“王恒一声令下，士兵们将龙炎倒入铜管顶部的漏斗。

石门轰然倒塌的瞬间，月光在龙眼中汇聚成一道光束，点燃了龙炎。一道蓝白色的火柱从龙口喷薄而出，横扫入口处的黑鸦卫！

惨叫声响彻山谷。被龙炎沾到的黑鸦卫瞬间变成人形火炬，有人跳进山涧想灭火，结果火势更猛。短短几分钟，两百黑鸦卫就折损大半，剩下的仓皇逃窜。

“别追了。“王恒制止了杀红眼的士兵，“收拾装备，立刻转移。他们很快会带更多人回来。“

徐猛看着王恒的眼神已经充满敬佩：“殿下用兵如神，末将心服口服。“

黎明时分，队伍分头出发。王恒、秦无瑕和十名精锐向北方进发，寻找铜简上标注的第二个秘藏点。骑在从黑鸦卫那里缴获的战马上，王恒的伤口仍在作痛，但他的心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下一个目标是''''马''''，应该在北方草原。“他对秦无瑕说，“但具体位置...“

秦无瑕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脉：“阴山脚下有个废弃的军镇，我父亲曾说过，那里是大秦最重要的军马场。“

王恒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你觉得徐猛可信吗？“

“他对我父亲忠心耿耿，但...“秦无瑕犹豫了一下，“他对赢氏的看法很传统，认为皇族就该有皇族的样子。你今天的表现让他改观不少。“

王恒苦笑：“我连骑马都不太会，更别说领兵打仗了。“

“但你学得很快。“秦无瑕眼中带着赞许，“而且你有一种...让人愿意追随的气质。“

王恒没有回应，但他的右肩胎记又开始隐隐发烫。铜简、玉玺、黑龙卫...一切都来得太快，他还没完全适应从书吏到领袖的转变。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从现在起，他走的每一步都关乎千百人的生死。

队伍向北疾驰，背后是被朝阳染红的栖霞山。王恒不知道下一个秘藏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但他知道，复国的车轮一旦启动，就再也不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