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让了步。他的话密得很,一句赶着一句,说夜已深了,又说我气色不佳,七拐八绕的,听得人头疼。
他傻,我又不傻,流落街头和寄人篱下之间,总该选个像样的。
既占了便宜,总不好再端着,可心里偏又梗着点什么,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
"算我欠你的。"本想潇洒地甩开书包,摸几张钞票给他,权当押金。
不巧,那破拉链卡住了,齿牙交错地咬住布料,死活不肯松口。空气凝住,急得手心发汗,人一狼狈,就显得格外可笑。
他伸手来接我的包,真没规矩。谁喜欢自己的东西被生人碰?我暗自埋怨,却也没拦。
他动作倒轻,大约是吧,我别过头没细看,气还没消。
"开了。"
连个书包都势利眼,知道跟着我混,没啥出息。现在想想,还是风扇公平,至少不偏心,听着都吵。
包里就那几样东西:皱巴巴的稿纸、磨得起球的旧衣、半包没吃完的零食。扫一眼就能记全,偏他要多嘴:
"你就带这点东西,就敢一个人......"
话里夹着说不清的意味,像是嘲弄,又像是别的什么。从那文稿叠里抖出几张,揉得发软的纸钞,挑出几张平整些的递过去。
有点心疼,但转念一想,把他那些话给堵住了,花钱买个清净,实惠。
他接过钱,眉头拧起来。我心想可算清净了,钱也花了,总该放过我了吧。
脑子突然蹦出个荒唐画面:小说里常写的那种,他攥着钱红着眼吼:"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幸福!"
肉麻。我差点笑出声。
"你这......钱也不够啊...... "
梦碎了。
原来他皱眉是在数钱。什么苦大情深,全是自作多情。之前竟觉得他声音好听?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是不是激将法已经不重要了,我认栽。书包还敞着口,索性把剩下的钱全掏出来拍在他手里。
"够了吧?不够还我,我找别处去。"
现在才发觉,我比他蠢得多,三言两语就答应同住,还交出了全部家当。这些本该是人生大事,此刻却轻飘飘的应下。
他忽然笑了,鼻息轻轻一颤,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见钱眼开,和旁人没什么两样。我莫名烦躁,胸腔里泛起一阵酸涩,第一次试着相信别人,就落得这般境地。
"钱我先替你收着。"他把钞票对折,塞进裤袋。"现在兜里空了吧?别总想着跑了。"
去你的。钱让他赚了,漂亮话也让他说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刚想骂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窝囊就窝囊吧,钱在他手上,这会儿要是被赶出去,可真要流落街头了。
他总能看穿我那点心思,一个面包突然递到嘴边。
"垫垫肚子,省得没力气胡思乱想。"
本想硬气地拒绝,可转念一想,都让他占了便宜,总得图点什么。咬下去的瞬间,干巴巴的面包粘在上颚。
钱交了,东西也吃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面包还没咽下去,实在是干,便含糊不清地说着。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拿我当小孩哄?"
"有的吃就不错了。"他递给我张纸,示意我擦擦嘴。"这是哥教你的第一课,出门在外,别信陌生人。"
话音刚落,便回身望过来,叫人猝不及防。我这人最讲公平,纵使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挺好看的。
单眼皮微微垂着,眼尾牵出两道浅纹,嘴角一翘,整张脸就亮起来,连带着这间灰扑扑的出租屋都明快了几分。
"重新认识一下。" 他忽然伸手,指节上还沾着的面包屑。"我叫兰斯年。你呢?总不能同居了还这么生分。"
那只手悬在半空,骨骼分明。到底是同龄人,年纪大差不差,看到他手上有些粗糙的茧,竟有些错愕,也伸出了手,象征性地搭上去。
"余知晓。"
名字脱口而出时,有些如释重负。他的手掌很暖,暖得让人心慌。我猛地抽回手,指甲在对方虎口处刮出一道白痕。
人在屋檐下,最忌卸下防备。
他竟也不恼,只是搓了搓被刮红的手背,沉默在屋内蔓延,就剩那风扇还在嗡嗡作响,倒也习惯。
这样挺好。
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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