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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说完就扶住腰:“我反正没法再打拳了,腰有问题,一到下雨的时候疼得打滚,咱那一届是不是好几个有伤痛的,你怎么样,你现在有伤吗?”

周秀兰端起杯子,给水喝了。

梅红说:“所以我特别羡慕你,你看,你现在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老公孩子都有,孩子都这么大了……牙齿跟舌头还打架呢,你说是吧,想开点。”

萝卜干炒腊肉上来了,冒着热气,梅红用筷子拨开红艳艳的辣椒:“来,尝尝。”

周秀兰说:“你要酒了没?”

梅红说:“点了,红星二锅头。”

梅红又说:“有时候我也烦,烦得睡不着觉,恨不得给当年害我的人杀了,但其实我也魔怔了,咋说呢,有可能不怪任枫,就是器械有点问题,大家安全意识不够,正巧就砸着我了,你信命吗,这就是个劫。”

服务员给酒拿过来了,梅红往酒盅里倒:“想开点。”

周秀兰说:“你变不少,你以前不这样。”

梅红说:“是啊,我以前不信命。”

周秀兰说:“不,是你以前不会这样安慰人。”

她给酒盅端起来,“滋溜”一声喝了,服务员端过来两盘菜,梅红尝了口萝卜干,摇摇头说,这不成,这家店不地道,夹起片腊肉放嘴里,也摇头,说肉皮太硬,这腊肉炒的时候得提前煮,煮完了必须拿火燎一遍肉皮,然后用菜刀给脏的刮了,再切片,吃嘴里不硬,当年她打工的那家湘菜馆讲究,哪儿像这儿,敷衍人么不是。

周秀兰不吱声,一顿饭吃到最后才抬头:“放下了?”

梅红说:“是。”

周秀兰给筷子搁桌上了:“我去找楠楠。”

梅红说:“我跟你一块儿。”

周秀兰说:“不用了。”

从饭店出来,梅红在门口站着搓了下脸:“秋天就是冷哈,还好喝了点,我现在从嗓子眼到胃都是热辣的,你怎么样,我看你也喝不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能喝的。”

周秀兰笑了声,脸颊红扑扑的:“还好,我就先走了。”

梅红说:“你家离这儿不远,我跟着过去瞅一眼吧,怪不放心,楠楠这小孩挺好的,懂事。”

周秀兰说:“也叛逆。”

梅红说:“小孩不住校,平日里在家的话东西够吗,我看屋里家具不多,是不是还没完全搬过来?”

周秀兰给头发撩起来:“慢慢搬吧。”

梅红的手还贴着自个儿的脸:“那就成,我以前,就是刚回咱老家那段时间,干过打推销电话的事,宣传保健品,专门忽悠那些老头老太太。”

周秀兰猛地抬头:“你跟我讲这个干什么?”

梅红说:“你别急呀,就是我进去才发现,这玩意有产业链的,刚开始打电话,叫得特别亲热,哥啊姐啊,然后就上门卖东西,说那保健品是进口的,好东西,老人喝了能补钙能睡好觉,小孩喝了增强记忆力身高赛姚明,对男人是加油站,对女人是美容院。”

梅红说:“其实都是骗人的。”

梅红说:“你别急,我陪你走会,就是这东西其实挣两份钱,一份是卖出去的,一份是层层推销下去的加盟费,有些人可信了,结果买了一堆砸手里,卖不出去,想回本只能再从亲朋好友入手,给东西吹得天花乱坠,坑人,我知道这是咋回事后就跑了,太缺德。”

周秀兰步子走得很慢,重复了一遍:“你讲这个干什么?”

梅红说:“就是我听说有人,买来后没地方搁,先是床底下,然后书房,最后屋里全是这些产品,整得家里没空下脚,所以我说你挺好的啊,屋里东西少,看着就亮堂,利索。”

她俩走得不远,到红绿灯那的时候,风刮得很大,有个阿姨遛狗,狗毛都被吹成一朵炸开的花,梅红指给周秀兰看,说你瞅,那狗多有意思。周秀兰说你先回去吧,我找孩子。

梅红问:“真不用我陪着?”

周秀兰说:“不用。”

-

上午刮风,到了下午那乌云就慢慢儿聚起来了,很沉地往下压,梅红跟老板请了假,回家里收拾东西。

任楠不在。

电话那边,小师妹倒是在抱怨:“好容易打完比赛,要了五天假,但我看这天有点危险。”

梅红肩膀头夹着手机:“你还在车上呢?”

小师妹说:“昂。”

梅红说:“不着急,总不可能下五天的雨,你们慢着点。”

挂完电话,梅红重新坐回桌子那,拿笔在当年的日期上划了个圈。

“2001.9.6,晴。”

下面那行字:“我怀疑是周秀兰害了我。”

梅红往后翻,桌子上除了这个本子外,还有一大摞单据,都是这些年她往返留下的票,每月回省队一趟,使她和教练保持着联系,而小师妹接任后,梅红跟队里的关系更加密切,如今刚打完比赛,几个年轻人取得不错的成绩,都美着呢,说去哪儿跑着玩呗,最终决定来县里一趟,也就是梅红的老家。

梅红说,你们来对了。

梅红说,我们这儿距离近,不用你们来回倒车,坐大巴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距离,去客运总站那儿,从早上六点就有车了,二十分钟一趟。我们有山有水,建议白天去爬山,晚上在农家乐里吃顿柴火饭,我给你们弄只溜达鸡,那肉特香,在大铁锅里炖的时候,两里外的狗都得流口水。

有个师弟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师弟,梅红现在自动升了辈分,因为他们得管小师妹喊教练,所以按理说,也得喊梅红老师,但可能是为着亲热,显年轻,并且梅红虽然脸熟,在队里也没名没分的,就喊姐,说你老家就是这个县的啊,我听说风景特美。

梅红说,算是,具体来说我老家还在下面的乡里。

师弟“哦”了一声,说那我记错了,我忘记谁老家是这了。

梅红说,你没记错,周秀兰老家在这里。

因此这会儿梅红就在等,等任楠,等朋友,那七八个人被小师妹领着,乌泱泱地要过来玩,要吃鸡,她不着急去接,继续翻看自己的小本,梅红字写得不好,做饭手艺也一般,越看越觉得自己写的那些东西,还是像锅煮得乱糟糟的面条。

没事,梅红想得开。

她花了很长时间,给面条一样的字眼挑出来。

往后翻,没几页能写字的了,前面都满着,梅红干脆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

“2013.9.6,大雨。”

她顿了下,笔尖继续。

“最大的嫌疑,还是周秀兰。”

梅红的视线落在桌角的哮喘药上,瓶身裹着一层保鲜膜,缠得很紧,挨着的是副拳击手套,颜色发旧,里面还有两枚生锈的针。

每一枚拼图,都被她捡了回来,一点点地去尝试,梅红觉得自己不太聪明,也费了不少的力气,可能直到最后也一无所获,但她就是倔,觉得不行,我一定得给这个人找出来,不然我不甘心。

拼到最后,拼出了周秀兰的模样。

原本按照梅红的计划,她下周就要去省城找周秀兰,带着警察,带着当年的教练。

她知道周秀兰刚回来。

她也知道周秀兰过得不太好,和任枫结婚,有了一个上初中的女儿,为了躲债而匆匆跑回来,梅红以为周秀兰会去省城,他们在那里有房子,没曾想却回到县里。

更没想到,见面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

真的过去不少年了,当时拎着两箱奶来看她的领导进了局子,周秀兰多了一身伤痕,梅红犹豫过,还要不要报复周秀兰,但当天晚上,梅红就下定决心,也去查了下对方。

省城的房子,三年前就卖了。

周秀兰似乎无家可归。

屋里的梅红,阖上了自己的笔记本,河边的周秀兰,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

秋天的枯叶被风卷起,打着旋落下,停在芳芳澡堂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又随着风飘啊飘,掠过翻涌的河面。

周秀兰觉得,自己快要一无所有。

她有的,是自己烂醉的丈夫,叛逆的女儿,影子般盯着自己的梅红,和要账的人。

连家都不敢回,在外面躲了一个星期。

她什么方法都想过了。

而除此之外,周秀兰已经忘记如何出拳了,酒精不仅麻痹了任枫,还麻痹了自己,把她的心脏变得迟钝,皮肤变得松弛,以至于女儿第一次还手时,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摔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十二岁的女孩,单独站出来的时候,感觉还挺小,跟大人一比,身高已经很接近。

并且她发现,任楠在拼命地“喂”自己。

对,就是喂这个字。

周秀兰非常惊讶。

她做饭很敷衍,有时候就简单买个包子咸菜,但是任楠会认真地去吃鸡蛋,喝牛奶,像是颗给自己浇水的小草,使劲儿长大。

周秀兰又揉自己的眼睛,感觉眼眶那里都咕叽咕叽地响,周围乱草横生,砂砾满地,她坐在台阶上,任楠坐在她对面,都没说话——

一个被拽下大把头发,另一个的眼镜被踩碎,争执中,鼻血染红了胸前的校服。

周秀兰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头顶,秃了一小块,一角硬币那样的大小,她很疲惫地看着女儿,叫:“楠楠。”

任楠用胳膊擦自己脸上的血:“妈,你说吧。”

周秀兰说:“妈挺累的。”

任楠说:“我知道。”

铅灰色的云层变得浓墨重彩,远处有隐隐雷声,似含怒意。

周秀兰两手撑在地上:“我后悔,我当初就不该给你生下来。”

任楠沉默了会,喉咙那很紧,紧得发疼:“可是,这不怪我。”

周秀兰说:“那怪谁呢,怪命吧。”

任楠说:“妈,你信命吗?”

周秀兰说了个信,说完后摸了下嘴角,发现自己在笑。

她当初就是想给梅红一个教训,也不算教训,看不惯而已,凭什么这样嚣张?那人似乎永远都学不会低头,傲得过分,相识那么久,周秀兰只在领奖台上,见到梅红低头。

可梅红又很快直起身子了。

她快乐地训练,跑步,像男人一样岔着腿坐,周秀兰问过梅红,梅红很讶异的样子,说这动作是申请专利写男人名了,女的这样坐就会死?

周秀兰不能这样。

父母会打她。

按照原本的计划,周秀兰去学习乒乓球,或者体操,然后在体育局得到份工作,她的前途清晰,光明,一目了然,但周秀兰说,我喜欢孙悟空,我也想拿着金箍棒去打妖怪,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周秀兰很皮,打架的时候,别的男孩都不是她的对手。

很偶然的机会,周秀兰见到拳击训练,迷上了,她学着往外挥拳,感受刺破风的兴奋,那天晚上她跟妈妈说,好像在腾云驾雾啊。

她坚持了很久。

父母商量过了,说拳击是个冷门运动,其实也不错,练这个的人少,拿奖的几率大一点,但是女孩子学是不是太野蛮,破相了怎么办,婆家能愿意吗?

周秀兰还是要练乒乓球。

等到休息,她就溜到拳击队那里,很痴迷地看擂台,到了后来,还是同校一位体育老师劝的,说就让她练拳击呗,小孩喜欢,有这个天赋。

周秀兰能吃苦,也愿意吃苦,只是回家后还要和父母吵架。

“不要想着走职业,这个没办法当饭吃。”

“早点结婚,女孩有最佳生育年龄。”

在她最烦躁,最叛逆的时候,她遇见了梅红。

后来,周秀兰也想过,她为什么偏偏要害梅红呢?原因可能很简单,梅红是她最想成为的样子。

最开始是偷偷摸摸的。

她把保洁的哮喘药碾碎,放进梅红的杯子里,周秀兰也不知道这东西吃了是什么后果,但看梅红的样子,似乎没有大碍,接着,就是往拳击手套里放了两枚针。

周秀兰很快就后悔了。

和任枫的恋爱,也是那几天的事,她似乎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比梅红强,但周秀兰发现,自己的月经没有按时来。

她慌了。

她找任枫,问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没有正确性观念的年轻人,初尝禁果,以为采用体外的方法,就能侥幸过关。

任枫说,要不你打了吧。

任枫说,我给你找那种无痛的,你别怕,五分钟就出来了。

周秀兰哭了很久,她恨得要死,回宿舍撞见了梅红,梅红正坐在床上叠纸呢,是那种暗粉色的卫生纸,见着周秀兰进来,就抬头笑笑,问你用不,我买的多。

那一刻,周秀兰想让梅红死。

她想起任枫提过的事,说训练场的那个史密斯机,有颗螺丝松动了,过一会就会给杠铃掉下来,砸着人不是小事。

周秀兰做过实验。

第二天,任枫黑着脸抱怨,说教练好像看出来点什么了,怎么办,你能不能早点去打了,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周秀兰很敷衍地听,然后说,还不如弄点事故,给教练调走呢。

任枫说,你讲的没错,我真的看那货不顺眼,我烦死了,我怕他开除我。

任枫捧着她的脸说,秀兰,你家里条件好,出事的话你不怕,所以一定要听我的,咱吃点药给孩子打了,我不想被开除,我现在成绩很不错,我要上雅典奥运会,要是开除了我什么都没了,我就不明白,队内谈恋爱怎么了,为什么别的地方都行,就咱们——

周秀兰推开他了。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徘徊了很久,坐在体育馆的角落里发呆,她听羽毛球落在地上的声音,眼睛看着墙上那几个大字,团结,拼搏,为国争光。

不远处,是梅红在打沙包。

而任枫走进了体育场,应该是喝了酒,浑身散着一股醉醺醺的味道,胸口起伏很大,周秀兰嫌恶地把目光转过去,要不是任枫长得还成,她不会为着虚荣心和他谈恋爱,因为任枫家里穷,还爱喝酒,周秀兰看不上他。

可这样的任枫,却让她怀孕了。

还一步步走到史密斯机那,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凑过去转了两下。

周秀兰的眼睛瞪大了。

是螺丝刀。

可很快,任枫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做了个拧上的动作,拎着螺丝刀,摇摇晃晃地走了。

果然,任枫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周秀兰走上前去,周围有羽毛球训练,梅红在打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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