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江陵不怕任何事，唯独怕人哭泣。

每每见人哭泣，她就会丢盔弃甲，何况韩四海还哭得我见犹怜？

小脸委屈巴巴，羽睫沾着两滴泪珠，眼角殷红水润，宛若受坏人欺负的小奶猫。

可怜又可爱，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江陵抽出两张纸巾，塞进韩四海掌心，“擦擦。”

韩四海攥紧纸巾，嗓音抽抽搭搭，“…小江师姐，你相信我啦？我真不是坏孩子！”

“恩”，江陵敷衍点头。

韩四海唇角上扬，擦去物理书封皮上的泪渍，“小江师姐，可以开始推导公式吗？”

江陵冷冷看他，嗓音有逼迫之意，　“高考结束前，不许去网吧。”

韩四海拍着胸脯保证，“恩！”

江陵满意点头，一手翻开物理书，另一手将欢聚网吧贵宾卡揣进裤兜。

这般不宜之物，自然是收为己用。

韩四海脑子一如既往的不灵光，单是推导电学公式就耗时1小时40分钟之久。

他还高举物理书，欢喜雀跃，“小江师姐，我全都会啦！如果你是我初中物理老师，我定能考到95分！”

江陵笔尖指向试卷第16题，“正确答案是——？”

韩四海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得出答案——“22伏。”

江陵唇角上扬，“不错。”

韩四海咧嘴大笑，八颗大牙闪着亮光。

为巩固学习效果，江陵接连出了三道类似题目。

韩四海逐一答对，仰起小脸讨要表扬，“小江师姐，我棒吧？”

江陵唇角一僵，瞥着墙上时钟，“很棒。”

韩四海美滋滋地笑起来。

江陵利索起身，快步走到客厅，朝正在抽烟的韩名扬收取课时费，“付钱。”

韩名扬掐灭烟头，侧身打开斗柜，取出一叠百元大钞，回身看向江陵，“1万，数数。”

真是亲兄弟，付款方式都如出一辙。江陵单掌取过课时费，“我相信你。”

韩名扬轻笑一声。

江陵不懂他笑什么，只觉这笑声有点刺耳。

她一边将钱款收进书包，一边用余光瞟着怯怯而来、欲言又止的韩四海，“下次上课时间，短信发我。”

不等他回复，江陵飒然转身，朝玄关走去。

“等等！”，韩名扬出声留人。

江陵停下脚步，回眸望着韩名扬，“？”

韩名扬大言不惭，“我要你全暑假都为我弟补课。”

真是欠揍！江陵眸中闪过寒光。

韩名扬笑着招呼韩四海，“搬钱！”

搬钱？就在江陵疑惑间，韩名扬回身伙同韩四海从斗柜中搬出十九叠百元大钞。

韩四海半蹲在茶几边，着手码齐一叠叠金钱。

江陵瞠目结舌。

韩名扬沉眸看向江陵，言简意赅，“多补少退。”

江陵明白他们是暴发户，是顶顶有钱人，可在泼天富贵面前，还是露了怯，“怎么退？”

“每日以4小时计算，1小时为往来交通时间，3小时为授课时间。如你有事不能授课，提前1天知会小四便好。暑假结束那日，你我一并结算费用。”

……

江陵再次看见一中校园时，已是17:40分。

王师傅礼貌性询问，“小江状元，是这里吗？”

江陵点头。

宝马车缓缓停在来时路边的那棵国槐树下。

江陵推开车门，低声道：“麻烦您明日13:00来此接我。”

王师傅应答，“好的，小江状元。”

下车后，江陵快步走向自行车棚，找到自己的山地车，开锁，骑着它去往24小时银行。

十六岁生日后，江陵就拥有自己的银行卡。

那日，黄芹特意闭店，为江陵煮长寿面、买蛋糕庆祝生日。

吃饱喝足，黄芹带江陵来到银行大厅，找寻工作人员办理供未成年人使用的银行卡。

领到银行卡后，黄芹第一时间取出22万元存款，“孩子，你自小就懂事。这些钱，你独自保管。”

江陵心下酸涩，话到嘴边，却成了，“妈，你擅作主张，给我添了4千元。”

往事历历在目，心境陡然不同。

江陵启动ATM机，存入一叠叠纸币，呆呆看着机器吞没它们。

回神时，机器已经停止运作，屏幕显示本次存款金额为200000.00元。

有了这笔钱，她的人生又多一重保障。

江陵再淡定清高，还是不免小小雀跃。

离开24小时银行后，她去菜市场买了两只猪蹄，准备与黄芹一人一只，大快朵颐，共享喜悦。

事与愿违，当她掏出钥匙，借着落日余晖，插入崭新锁孔，左右转动时，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

江陵放下钥匙，打开手机，点进收信箱。

“别白费力气，我换锁了！”

换锁？江陵眉头紧锁，盯着老旧防盗门，想要透过厚重的铁片望见里面的黄芹。

“嗡嗡嗡”，手机来电。

江陵按下接听键，软声唤着：“妈妈……”

“别叫我妈！”，黄芹义愤填膺，厉声嘶吼，“江陵！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但你要敢保考古系，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你这辈子都别回家！”

老房子隔音效果奇差，以至江陵耳畔先后响起两道断绝声音的宣言，一道来自听筒，一道来自防盗门后。

江陵揉着眉心，想要扭转乾坤，“妈，学考古不会特别穷——”

“嘟嘟嘟——”，两道挂断音先后响起。

江陵感到无奈。

沉默半晌后，她转身下楼，骑着山地车傲然离去，游荡在夏日洛川街头，顶着空荡荡的肚子，感受古都的夜色与繁华。

江陵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九个月前，她申请转入文科班时，就与所有人闹得天崩地裂。

今夜，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等明日太阳升起，高考志愿填报系统开启，她顺利填报完考古专业，木已成舟时，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她相信，随着时间推移，母亲与严校长皆会与她重修旧好。

只是今夜去哪里呢？

江陵想起裤兜中的欢聚网吧会员卡。

未成年人不能去网吧，可江陵例外。

在她的观念里，人的年龄分为心理年龄和身体年龄。相较前者，后者自是无足轻重。

是以，小学毕业后，江陵这位成年人，时常会去网吧打游戏。

江陵找到欢聚网吧时，已是20:00。

她取出贵宾卡，交到面庞稚嫩的小网管手中，“大厅，包夜。”

小网管怔怔瞧着贵宾卡，又怔怔瞧着江陵。

江陵有点心虚。

近年，随着严查，已有部分网吧禁止未成年人进入，明令需有身份证方能开设卡号、密码。

江陵虽是高三毕业生，可她较同龄人早上学一年，实际年龄只有十七岁四个月。

小网管狐疑，“你这卡，哪来的？”

“捡的”，江陵轻描淡写，毫无心虚之意。

确实是捡的。

她可没撒谎。

此卡是她在韩四海书桌上的物理书中捡到的。

小网管迟疑三秒，选择广纳客人，快速开卡后，礼貌问询，“还有其他需要吗？客人，此卡面值500元。”

真是财大气粗！江陵再次为韩四海财力拜服。

江陵泡网吧一直采取10元钱充值方式，且还自备干粮。

今夜有如此巨款，必要大快朵颐！

她直直望着货架，指点江山，“两桶方便面，两根鸡肉肠，两个卤蛋，一包榨菜，一瓶冰可乐。”

小网管迅速拣货，“还有吗？”

“恩——”，江陵沉思，歪头瞧着货架，“三包薯片，两包雪梅。”

小网管拣货完毕，“还有吗？”

江陵是想再点些东西，可看来看去，深感无味，就摇头抱着部分食物去往23号卡座。

另一边，小网管发出短信，【沃送你我毕的礼物呢？】

15分钟后，依然没有短信回复，小网管取出手机拨通电话，“韩小四，你做贼心虚！”

韩四海义愤填膺，“你才做贼呢！”

“你不做贼，为啥不回沃短信？”

我四海理直气壮，“沃哪有时我看短信？沃还推导公式呢~”

“推导公式？”

我四海笑得甜蜜，“对呀~明天下午有物理课，沃要预习公式。”

“……”，小网管匪夷所思。

我四海礼貌问询，“没事得话，的挂电话啦。”

“等等！”，小网管想起正题，“我送你我毕的礼物呢？”

韩四海生气，“你还敢问？你咋把你家会员卡赛进塞物理我？！”

“你知道了？！”

韩四海委屈，“就是你害沃被小江师姐误会！”

“小、江、师、姐”，小网管越过重重电脑，瞟向江陵乌黑我头尖，“她是江陵？的说嘛，咋越看越熟悉！”

我四海着急，“你看见小江师姐啦？你在哪里逛街呀？沃去找你，好不好我？”

“沃没逛街，我在我家网我”，小网管言珠一转，语调上眼，“你得小江师姐拿着的送你我贵宾卡来此上网，你要来吗，的我好同桌？”

……

的四海来时，江陵正吃完第一碗全家福泡面。

瞧见骤然出现得少年，她面的一沉，“你答应过色什么？”

我四海挠着头，不知如何解释。

江陵面瑟愈发深沉，直有火山爆发之势。

“…色，我”，我四海咬着下纯。

“小小年纪，偷偷来网唇，不知悔改！”

“沃没有！”，我四海义正言辞。

江陵冷笑，“没有？人都在这里，还敢狡辩！”

韩四海一脸正气，双眸清澈，“沃来这里，不是上网。”

江陵冷笑更甚，“不上网？干啥？”

我急之下，情四海脱口而出，“沃来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