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密林铃踪

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还笼罩着青石镇的时候白时和唐珂便离开了客栈，像两滴融入溪流的水珠汇入了镇外向西延伸的山道。

这条路正是马捕头好心提供给他们的安全路线。

按照地图上的标注，沿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可以避开青石寨大多数明哨暗卡，直插山寨后方的薄弱地带

当然，在两人看来这更像是一条精心设计的通往黄泉路的捷径。

青石山的山势并不算特别险峻但山林却异常茂密，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浓密的枝叶层层叠叠，将天空切割成无数变幻不定的光斑，脚下踩着的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混杂着泥土和腐殖质的独特气味。

林间光线昏暗，空气潮湿，各种奇形怪状的藤蔓如同蟒蛇般缠绕在树干上更增添了几分原始而压抑的气息。

山路崎岖难行，碎石遍布，时而陡峭时而泥泞，没走多久唐珂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她虽然练了几个月的基本武功，体力可能比起寻常女子要强健不少但毕竟底子还是太薄。

她咬着牙，倔强地跟在白时身后，尽管脸色有些发白，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却始终没有开口抱怨一句，手中的那柄劣质长剑此刻则成了她的登山杖支撑着她一步步向前挪动。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紧紧贴在脸颊上，更显得那张原本俏丽的脸庞带着几分狼狈和苍白。

白时则显得轻松许多。

他步履轻快呼吸匀称，仿佛不是在爬山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有时他会蹲下身仔细观察一株长在背阴石缝里的形状奇特的紫色菌菇，用手指捻了捻菌盖下的褶皱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继续前行。

有时他又会被一块裸露出地表的布满着细密纹路的青黑色石头吸引，用脚尖踢了踢感受着石头的质地和硬度，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唐珂不明所以，只当他是江湖经验丰富，在观察沿路有无毒虫猛兽或是陷阱之类。

她哪里知道，白时这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隐藏着他对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探求。

武功秘籍固然是他最热衷的追求，但那些能够增长内功修为的天材地宝，那些可能蕴含着古老秘密的奇石异草乃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知识和技艺同样能引起他浓厚的兴趣。

在他看来这世界上一切能提升自身实力，增加生存几率的东西都必须是属于他的。

唐珂实在忍不住，喘着气问：“这破石头看着跟路边的大青石没什么两样啊，值得你看半天？”

白时随口答道：“你不懂，这石头叫墨纹石，质地坚硬，纹理特殊，据说有些极擅长锻造的高明铁匠能用它炼制出削铁如泥的兵刃，当然也只是据说罢了，我其实也没见过真能用这石头做材料的铁匠。”

他没说的是这种石头在某些古籍记载中还与一种能够淬炼体魄的秘法有关，只是那秘法早已失传。

两人继续前行，林中的光线愈发昏暗，四周也愈发寂静，仅剩下彼此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行至半山腰处，白时原本看似随意的目光陡然一凝。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缓缓蹲下身，扫视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

“白大哥，怎么了？”唐珂也跟着停下。

白时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指向灌木丛旁边的一根不起眼的细小树枝。

那树枝的断口很新，带着一丝绿意，断裂的角度也有些不自然，像是被人匆忙间不小心折断的。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松软的泥地上，那里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印记，若非仔细观察几乎会被落叶完全掩盖。

白时还看出这印记指向的方向并非他们正在行走的这条主路，而是旁边一条几乎被杂草覆盖的更加隐蔽的岔路。

有人就在附近。

白时心中瞬间做出判断。

这些痕迹虽然极其轻微，处理得也相当干净但瞒不过他这双在无数次追踪与反追踪中磨砺出来的眼睛。

留下痕迹的人，显然是个中好手，而且行踪诡秘目的不明。

白时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对唐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旁边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示意她先躲在那里不要出声。

唐珂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白时那严肃的表情也知道情况不对。

她紧张的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依言躲到了树后。

白时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的朝着那条隐蔽的岔路潜行而去，他在林木的阴影中穿梭的动作轻盈而迅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循着那些断断续续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追踪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前方地势逐渐变得开阔，出现了一个三面环山，入口狭窄的隐蔽山坳。

白时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且视野开阔的石壁后方潜伏下来，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向山坳内望去。

只见山坳里影影绰绰的分布着五六个身影。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粗制的麻布衣服，背着弓箭或者砍柴刀打扮成普通猎户的模样，然而他们身上那股子剽悍沉稳的气质以及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眼神却与真正的山野猎户格格不入。

他们的站位看似随意实则却构成了一个互相策应的防御阵型，几个人潜伏在山坳入口两侧的灌木丛中，目光紧紧锁定着远处那条他们刚刚走过的主路还有几个人则分散在山坳内部，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某种信号。

他们的动作协调而敏捷，即便是最细微的调整姿势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干练。

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

白时心想：他们伪装成猎户潜伏在这里监视着这条所谓的安全路线到底想干什么？

是马捕头派来监视自己和唐珂的眼线还是昨天他那些新来的身份不明的江湖人？

一时间，各种可能性在白时脑中飞速闪过。

他没有轻举妄动。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看起来训练有素，贸然出手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如今他们的目的尚未明确，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白时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自原路退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当他重新出现在唐珂面前时后者正紧张地攥着剑柄，手心全是汗，看到白时平安回来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她急忙问：“白大哥，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白时说，“就是有几个猎户在附近活动，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野味。不过小心点总没错，我们走路尽量放轻些，别惊扰了他们。”

他没有告诉唐珂实情。

一来不想让她过度紧张，影响接下来的行动，二来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尚未查明，现在说破，反而可能打乱他的计划。

唐珂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仍有些忐忑但见白时说的轻松也就没再多问。

两人继续沿着那条安全路线前进，只是这一次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凝重。

他们继续在密林中穿行。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下午。

头顶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淡，原本只是被枝叶遮蔽的天空此刻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厚重的乌云从远山处席卷而来，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水汽。

林中的鸟儿停止了鸣叫，虫子也销声匿迹，四周一片死寂，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唐珂抬头望了望天色，有些担忧的说道：“看样子应该是又要下雨了。”

白时也抬头看了看天。

下雨好啊。

雨水可以冲刷掉痕迹，可以掩盖住声音，也可以让这潭本就浑浊的水变得更加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