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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刺

师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沈将离低头看了一眼被师祖扯开的衣领,又抬起看了看师祖。师祖定是生气了,浑身泛着寒意,吓得沈将离往后缩了缩,笑道:“师祖,冷……”

“简直胡闹!”

一声怒喝吓得沈将离浑身一哆嗦,登时不敢说话了,静静地等着下一句训斥的到来,等了半晌也不见师祖吱个声。

师祖只是依然盯着他,盯了一会儿后把衣服放开了。

沈将离从被扯开的衣领往下看了一眼,并不觉得那黑纹有什么不妥,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特殊的,这纹印并不会在他身上起什么作用,便抬起头对师祖笑道:“师祖,我没事,至少现在挺好的,我……”

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手朝他的脖颈伸来。

沈将离整个人怔住,上一秒还在没皮没脸地冲着平陵无生笑,说他没事说他挺好的,下一秒,呼吸就因恐惧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祁执的脸出现在面前。

他身后是挥舞着触肢的照影壁,地上滴答了一路暗红的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师尊,这种力道杀不死我。】

祁执攥住他的脖颈,十指骤然收紧。

【要像这样——】

“不要——呜……”

沈将离的手胡乱抓挠着往后躲,一边躲一边捂住自己的脖颈,眼瞳涣散拼命摇头,整张脸吓得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发出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别……啊咳……”

平陵无生眉头微蹙,把手收回去,眼中依然带着无法平息的怒意。

但他一句重话也说不出。

险些压制不住的纹印因沈将离的触碰被克制住了,而纹印蔓延带来的影响,自然也被沈将离一并带走了。

本就破碎的神魂被那些鬼物翻来覆去地搅弄,如同将千斤重的铁器拴在一根纤细蛛丝上,只要一呼一吸的功夫那根蛛丝便会断裂。

即便平陵无生把手收回,沈将离的情况也不见任何好转。

他知道沈将离眼中现在看见的是谁。

沈将离已经退无可退,就像是记忆中的那样,他的后背贴上了冰凉的墙,手腕被沉重的铁链拷住,即便喉咙没有被祁执扼住,窒息感还是铺天盖地袭来,他喘不上气,十指抓挠着自己的脖颈,想把那双并不存在的手掰开,却只抓出几道凌乱的长长的红痕。

“呃啊——啊——”

他仰着脖颈大口大口地呼吸,急得眼中满是泪水。

祁执似乎越靠越近,他看见无数的黑影缠绕在四周,那些人重叠又模糊的脸凑近又飘远,短短的一瞬,沈将离察觉脖颈上的束缚似乎松了一瞬,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他从中挣脱。

灵力瞬间迸开,那些黑影被灵力打了个猝不及防,如同受惊的鸟群一样四散开来,短短几息后又在他面前重新凝聚,嘻嘻笑着,像逗弄猎物一样靠近沈将离。

【你该死……】

【我恨死你了,师尊,我恨死你了……】

【这双性是病……哈哈,你怎么就信了呢?】

沈将离眼中茫然无措,颤抖着抬起手,那些鬼影本以为他试图躲避,便再次嬉笑着凑上前来,几乎贴到了沈将离的脸前,沈将离的手在空中一顿,忽然一把攥住面前的鬼影。

“抓到你了。”

沈将离抬起眼,眼里早已没了方才的慌乱无措。双眼充血通红,竟透出几分癫狂的神色来。

鬼影惊诧不已,一缕又一缕灵力凝成的丝线顺着沈将离的手缠上来,丝线掺着血,绕过鬼影的脖颈,慢慢地凝成一根尖锐的刺。

那鬼影终于有些怕了,被他硬生生拽着挣扎嘶吼,沈将离的耳膜被这阵嘶吼刺得生疼,他驱使着那根尖刺刺向鬼怪的喉咙,那鬼影终于爬了,惊恐的表情从沈将离的脸上转移到了祂的脸上。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我为何不能?!”

沈将离把那物拽得更近,用尽全身力气,把那根尖刺狠狠捅进鬼怪的喉咙。

“祁执、戚从方……”他嘀嘀咕咕含糊不清地念了一连串的名字,脸上又是哭又是笑,把那根尖刺从鬼影的喉中拔出又操纵着重新刺入,“这些骗过我的,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鬼影尖叫一声,如同烟雾一般骤然消散地无影无踪。

四周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沈将离自己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滴答。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沈将离抬起头,见一缕白发垂到自己面前,发梢沾了些许鲜红的痕迹,一道清心咒自额头打入经脉,让他的视线慢慢聚焦。

师祖垂眸问他:“醒过来了?”

沈将离张张嘴,却瞥见师祖颈侧那道血印。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抓住的,是师祖的手。

“师祖,我……”

沈将离一时慌了神,总算松开了师祖的手腕,抓住他的袖子撑着身体凑到颈侧,明明灵力早在刚才挣破鬼影之时被抽干,手中却还是凝起一点灵力想帮他修复身上的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

他哽咽着道歉,眼里有湿润刺痛的感觉,伸手一抹就是鲜红一片。沈将离盯着自己的手愣了片刻,身体一沉,倒在平陵无生的怀里。

平陵无生将他放在床上,眸色阴沉。

沈将离方才稀里糊涂地念了许多个人名,其中大多数他并不认识,但有一个人,他是万分熟悉的。

戚从方。

他伸手在沈将离额头上轻轻一点,把和“戚从方”相关的记忆从中抽出,越是往下看,平陵无生眼中杀意便越发浓烈。

*

沈将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换了个方向继续躺着,从纳戒里摸出玉仪查看时间,不禁蹙起眉头。

得,睡了五天。

他掀开自己的衣服,果不其然,一道纹印从锁骨处开始,约过肩膀蔓延到后背。而他的脖子上也多了许多道暗红的血痕。沈将离伸出手摸了摸,那纹印一动不动的,既不四处生长,也不变黑蛇咬他了。

那纹印可以通过接触共同分担。从师祖的反应来看,师祖是肯定知道的。而前世祁执从来都不让他碰,必然也知道这件事。

师祖不让他碰是担心他,可祁执不让他碰又是为什么?

反正不是担心他。

为了能更好地与仙门对抗,祁执用了许多邪法来转移自身伤痛,这个纹印带来的影响要比一般伤痛还要大,若是能转移到别人身上,祁执肯定早就转移了。

为何还当个宝贝一样成日遮起来不让他碰?

沈将离拢好衣服,重新躺在床上。

祁执爱怎么疼怎么疼,他不关心。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事,是他发疯的时候把师祖给伤了。

伤了师祖……要被关多少天禁闭?

沈将离不敢想。

他打开玉仪,想去留风处上看看师祖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所谓留风处是宗门礼法堂弄出来的一种新阵法,把阵法刻在万衍玉仪上,只要领了定一宗的弟子印,就能将一缕灵力注入此阵中,在留风处上或提问或留言,交流心得探讨心法。

像留风处这样的东西,但引入了玉仪的宗门其实都有设置,只是名字各不相同,像天衡宗就管这东西叫“宗门杂听”,还有个宗门叫“第三眼”。

后来各大宗门改进了此阵法,把各个宗门的阵法取一小部分连接起来,就有了一个能让各宗弟子互相探讨交流的地方。

叫“万事皆通”。

长老们的本意是好的,然而不管是留风处还是万事皆通,都只发挥了一段时间的作用,这个东西的发展不知不觉就朝着谁都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这东西基本上只剩下了三个作用。

第一,打听八卦。

第二,约架。

第三,去“万事皆通”上吵吵哪个宗门不死的老妖精是天下第一。

师祖的名号就常年挂在万事皆通的第一页上,定一宗的弟子们不管私底下再怎么掐架,都会在这件事上不约而同地打成共识——

师祖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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