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野鬼村的红嫁衣

判官司的铜铃响到第九声时，我正把哭丧棒插进电动车后座。

保温箱里摞着三个快递件：孟婆特供醒魂茶、转轮殿加急公文，还有个巴掌大的黑木匣，收件人栏血淋淋写着“聂小倩”。

“这单配送费五千功德？”我戳了戳幽冥通屏幕，“野鬼村那个滞留件怎么这么值钱？”

白无常的舌头从天花板垂下来，卷走我最后一根辣条：“去年七个鬼差进去，六个被女鬼拽进洞房，剩下那个……”他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管，“到现在还没缝上，要看见了，别忘了帮我捡回来。”

黑无常的哭丧棒突然捅进门缝：“辰时前送到剥衣亭，醒魂茶洒了就用你的魂补。”

辰时三刻，剥衣亭

亭子建在片人皮沼泽中央，腐肉堆成的台阶上黏着几颗眼球。

穿制服的鬼差蹲在檐下打牌，有个缺了半张脸的正在啃鸡爪——指骨上还粘着戒指。

“孟婆特供直送，签收一下。”我把保温箱撂在牌桌上。

鬼差头也不抬地甩出张血符：“验货。”

掀开箱盖的瞬间，青绿色的茶汤突然沸腾，冒出张扭曲的人脸：“放我出去！我阳间的游艇还没过户……”

我“啪”地合上箱盖：“这特么是醒魂茶还是怨魂汤？”

鬼差把牌一摔，烂了一半的鼻子凑近保温箱：“哟，这不是王局长吗？上个月刚判了剥皮刑。”

他掀开箱盖猛吸一口，茶汤里的人脸惨叫消散，“孟婆这醒魂茶够劲！专提受刑贪官的魂——你小子没偷喝吧，一滴可顶你三年功德！”

茶桶搬进刑房时，我瞥见墙上挂着幅“优秀员工”锦旗。

巳时，黄泉岔道

导航箭头在迷雾中乱颤，幽冥通弹出警告：“前方怨气浓度超标，建议更换纸扎防毒面具。”

我摸出白无常塞的“驱鬼香囊”，刚挂上脖子就听“咔嚓”一声——香囊裂开，掉出张纸条：“高仿货，凑合用。”

野鬼村的界碑斜插在骨堆里，碑文被血垢糊得看不清。

穿过界碑的刹那，保温箱里的黑木匣突然震动，震得电动车直打摆子。

迷雾深处亮起两点红灯笼，纸扎的兰若寺在阴风中咯吱作响。

寺门贴着褪色的囍字，门槛下压着半截白绫。

“酆都速递！”我扯着嗓子喊，“聂小倩在吗？”

二楼的木窗“吱呀”推开，飘下段红绸带。

带子缠住保温箱，绫面浮出娟秀字迹：“既是宁郎所托，请君上楼一叙。”

我攥着哭丧棒踩上楼梯，台阶竟是用麻将牌铺的，每张牌面都刻着“负心人”。

聂小倩背对门抚琴，嫁衣拖尾铺满半个房间，金线绣的鸳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公子迟了三年又四月。”她指尖划过琴弦，音调凄厉如鬼哭，“可知这阁楼的蜡烛，每夜要用人脂续芯？”

我瞄见琴案上的黑木匣，匣盖缝隙渗出黑血：“您的快递，麻烦签收……”

嫁衣倏地卷到面前，盖头下传来轻笑：“宁郎还是这般风趣，用木匣装聘礼。”她掀开盖头的刹那，我后颈的寒毛集体起立——

凤冠下的脸美得惊心动魄，瞳孔却像两口枯井，眼角挂着两行血泪。

黑木匣自动弹开，里面是把生锈的铜钥匙。

聂小倩的指甲暴长三寸，抓起钥匙抵住心口：“他终于肯给我兰若寺的房契了？”

嫁衣内衬突然翻卷，露出缝在里层的白色腕带。

虽然被血渍浸透，仍能辨出“市三医院”和模糊的“李婉……”。

“姑娘，您这嫁衣……”我佯装绊倒扑向琴案，袖口扫落一堆胭脂盒。

盒底压着张泛黄纸页，抬头印着“阳光心理咨询中心”，日期是2023年10月15日。

聂小倩的嫁衣突然燃起绿火，整座阁楼开始扭曲：“你，不是宁郎！”

房梁垂下无数白绫缠住我脖子，黑纹骤然发烫。

我扯断白绫跳窗时，瞥见院中那棵老槐树上挂满手机，屏幕统一播放《倩女幽魂》片段。

电动车在坟堆间飙出残影，后视镜里聂小倩飘在半空，嫁衣褪成惨白寿衣：“把宁郎还给我——”

我气喘吁吁的把电动车怼进还魂泉才甩掉追兵，保温箱里的瓶瓶罐罐洒得只剩一半。

黑无常的哭丧棒从天而降，棒尖挑起我衣领：“让你送快递，不是送命。”

“那女鬼不对劲！”我扯出医院腕带残片，“她根本不是什么聂小倩，是2023年死的……”

“李婉婷，卒年28岁，情殇自尽。”黑无常冷着脸甩出张通缉令，“吞噬过路阴差七人，篡改生死簿自称聂小倩——你该庆幸她今天没发病。”

通缉令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职业装，和阁楼里的古装新娘判若两人。

白无常的舌头卷着药膏凑近：“小满啊，哥教你个乖——”

“莫与野鬼谈情。”黑无常的棒尖戳在我心口，“她们最擅长的，就是把活人变成故事里的负心汉。”

我摸向怀中的心理咨询记录，纸张突然自燃。灰烬飘散处，浮现出个二维码。

幽冥通扫码后弹出视频：李婉婷蜷在诊疗室啜泣：“他说我是聂小倩转世，这辈子注定为他而死……”

视频戛然而止，手机屏保自动换成兰若寺照片。阁楼窗边，穿着职业装的李婉婷正朝我微笑。

申时，外勤组仓库

我瘫在纸钱堆里翻看任务回执，功德APP突然弹窗：

【野鬼村配送完成，功德+5000】

【违规接触高危怨魂，功德-8000】

【当前功德：-3721】

“草！”我一拳砸在棺材板上，夹层里掉出本《倩女幽魂》DVD。

封面上的聂小倩簪着木簪，细看却是李婉婷的脸。

黑无常的密令在此时传入：“寅时到轮回司领新任务，聂小倩的案子——你跑不了。”

我把DVD塞进快递箱时，一张电影票根飘落地面。

座位号7排7座，日期：2023年10月31日。

那是李婉婷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