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翌日。

宋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在心里不知骂了谢晏多少遍。

他不仅身上疼，脑袋也疼。明崇帝给他安排的任务他根本没头绪，别说查张仲义，连张禹他都无从下手。

难啊……宋暄陷入无比的惆怅。

那些小打小闹显然不是明崇帝想要的，可是就凭他怎么能摸到张家的深处。更何况张禹许多事都不会叫上他，显然是对他有些防备。所以他只能给明崇帝上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什么时候见了谁，什么时候去见了张仲义，至于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京城近期也未发生大案，普通百姓间的小打小闹自有下属部门处理。他终于能腾出手来处理他的事了。

他答应明崇帝查张家并非全是因为皇令难拒，他爹曾经是户部侍郎，算算时间，张仲义当时也在户部任职，他爹出事后，他便顶上位，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宋暄想着。他的官职不高，能调查的范围太局限，皇帝这时候让他去查张仲义，至少可以顺势查探一番，总比一筹莫展好。

只是从哪里开始是个问题，于他而言，张家乃一座庞然大物，正如谢晏所说，贸然接近只会打草惊蛇，暴露自己。

宋暄失神望着窗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入京以来，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推波助澜，牵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科考案、野矿场，再到王氏、二皇子，就像是有人故意引导着他查下去，在王氏、二皇子相继失势时他便有所察觉，他所经办的案件都与二皇子有关，每件事都这么巧，那就不是巧合了。

一系列事件最后的受益者……

“宋大人。”封元盛一声打断了宋暄的思绪。

宋暄回神，看向封元盛：“何事？”

封元盛吞吞吐吐道：“那个……这个……这是侯爷派人送来的，要我亲手交给宋大人。”

“什么时候送的？”宋暄这才看见封元盛手上捏着一个信封，心里嘟嚷，为什么不自己拿给他。只是封元盛的反应让他很奇怪，接过信封便问：“你怎么了？”

“……没事。半个时辰前就送来了，只是我刚刚有事就晚了些。”

“那你脸色怎么怪怪的？”宋暄狐疑道。

封元盛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高柯把信给他的时候说，侯爷特地叮嘱道，希望他能多多照顾宋暄，并且还望他替他们之间的关系保密时，他那震惊的心情，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谢小侯爷居然直接承认了，难道是那天他的表情太明显了？封元盛摇摇头，把信送到就风风火火走了。

看着一向稳重的封元盛破天荒的逃也似的离开，宋暄直觉谢晏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当即拆开信件，第一行字便让他宕住。

“吾妻阿暄，自别芳容，倏忽旬月，夫君独守空房寂寞难耐，每忆卿之笑语，心旌摇曳，难以自持。故邀大舅哥府上一聚，盼归。”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晏”。

对于谢晏肉麻的话语，宋暄已经免疫了，毕竟这样的话谢晏每天都在他耳边念叨，只是看到最后一句时他实在忍不住想骂人了，他把最后一句话反复看了三四遍，直到确定他眼睛没花，谢晏是真的把他哥请到侯府了！

“混蛋！”宋暄咬牙切齿骂了句。

不出片刻，他便像封元盛一样风风火火出了大理寺，直奔镇远侯府。

一路上他都在担心，他不知道为什么谢晏突然邀请他哥去府上，难道他想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他哥？！不行，要是他哥知道了，绝对会跟谢晏拼了，不是他夸大，而是他哥真会这么做。小时候他又瘦又小，被村子里的地主家的儿子当成女孩子，说要跟他成亲，结果被他哥暴揍了一顿。他敢说，就算谢晏是尊贵的侯爷，他哥也绝对不会犹豫。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侯府。

门口的侍卫还未行礼，宋暄人就飞了进去。

“哥！”

想象中他哥暴揍谢晏的画面没有出现，相反，两人在一排兵器面前有说有笑，好不和谐。

宋暄霎时有点懵了，好像跟他想得有点不一样。

宋义放下手里的红缨枪，看见宋暄气喘吁吁：“跑这么急干什么？”

宋暄一时语塞：“……我饿了。”偏偏始作俑者还在旁边冲他眨眼，气得他牙痒痒。

“我也饿了！”

忽然他的右侧蹦出一道声音，宋暄这才看见，孙瑞雨竟然也在，一脸不高兴地蹲着地上。

宋暄惊讶：“小雨也在？”

孙瑞雨像是找到了救星，站起来快步走到宋暄身边，拉着宋暄的手不停晃：“阿暄你终于来了，侯爷说是要请客，结果一到府上就把宋大哥拉着说个不停，还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谢晏嗤笑：“不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吗，跟屁虫。”

孙瑞雨敢怒不敢言，瘪了瘪嘴，看向宋义。

宋暄剜了谢晏一眼，在孙瑞雨肩头拍了拍：“侯爷逗你罢了，难不成还真不给你饭吃了。”宋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义，笑了笑，“倒是你，许久不见怎么跟我哥关系这么好了？”

孙瑞雨一听这个来劲了：“宋大哥可是我救命恩人，我得知恩图报，我要好好报答宋大哥。”

谢晏：“你？不添麻烦就差不多了。”

孙瑞雨双目圆睁，又怵谢晏，只能可怜巴巴望着宋义。

宋义挠了挠头：“没有添麻烦，你挺好的。”

孙瑞雨瞬间喜笑颜开：“真的？！太好了！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宋义点头：“可以啊。”

孙瑞雨放开宋暄，高兴得满院子蹦跶。

谢晏不知何时就到了宋暄身边，宋暄悄悄掐了一把谢晏的小臂，小声道：“你说你逗人小孩好玩吗？”

谢晏偏了偏头：“好玩啊，不过没有逗阿暄好玩嘶——”

宋暄用力。

“错了错了，阿暄这么凶，只有我能忍受了。”忽然声音变得低哑，“阿暄只能对我这么凶哦。”

宋暄：“……”有时候他真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你今天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憋什么坏水呢？”

“我这不是想先跟大舅哥打好关系嘛，希望以后大舅哥下手轻一点，毕竟拐走了他聪明可爱的弟弟。”

宋暄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很快就敛下，随后不痛不痒锤了谢晏一下，去找宋义了。

两人动作幅度小，再加上宋义也没注意他们这边，压根没察觉到，直到宋暄走近，宋义才收回视线。

宋暄看了看闹腾的孙瑞雨，笑道：“哥很喜欢小雨？”

宋义扬起唇角：“看见他我就想起你小时候，也是这么活泼又黏人。”

看着孙瑞雨那上蹿下跳的模样，宋暄一窘：“我也没这样吧。”

宋义在宋暄头顶揉了揉，笑了起来。

忽然，宋义不经意间看见了宋暄的颈侧：“你脖子怎么了？”不仔细看还没看见，宋暄衣领上沿露出了一小片红。

“什么——”宋暄下意识问，忽地想起什么，瞬间抬手捂住，耳尖泛红，磕磕巴巴道：“这个啊，应该是被蚊虫咬了。”

宋义也就是瞟到一眼，也没看得太清，宋暄这么说了，他也就信了。“哦，那看来家里得备点草药驱虫了，赶明买点回来。”

宋暄连连点头：“嗯嗯！”

谢晏看了眼天色，微微蹙眉：“奇怪。”

宋暄回头看他：“怎么了？”

“赵浅浅怎么还没来，往常不请便来，今日怎么高柯去了这么久还没动静，不对劲啊。”

“想是有事耽搁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动静，正是高柯和赵浅浅。

赵浅浅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高柯来不及说话，进了侯府后直接坐在地上。

而追赶的仆人瞧见两人进了侯府，当即停下脚步，为首者看了看侯府的牌匾，等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离去。

看这情形，众人一愣。眼看赵浅浅打了个趔趄就要摔在地上，宋暄连忙上前扶住。

“你们这是？”

赵浅浅摆摆手，示意让她歇歇了再说。下人给他俩端了茶水，赵浅浅连连喝了四五杯，更不用说高柯了，直接拿着茶壶就往嘴里灌。

片刻后，赵浅浅才说道：“别提了，我爹把我关起来了，非要把我嫁出去。高柯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好撬掉锁准备溜出去，结果就被发现了，追了我们一路，还好高柯知道一条小路，才甩开他们。”

宋暄：“！”

孙瑞雨：“什么？！”

谢晏看了眼高柯，高柯自觉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赵辛想跟张家攀上关系，要把浅浅嫁给张闲。”怕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高柯还给他们介绍了一下，“也就是张尚书堂兄的独子，十四岁时因与他人赛马摔断了腿，性情大变，已经娶了五个妻子了。”

孙瑞雨：“我知道他！我听其他人说他有些……额特殊的癖好，每个妻子都不堪折磨，疯的疯，死的死，又因为那位张尚书的关系，没人敢说什么。嫁给他完全是嫁进魔窟了，你……你爹怎么想的……”

赵浅浅讥讽一笑：“还能怎么想，想靠大树乘凉呗，他一个礼部郎中若是攀上了张尚书，以后便是太子门下。以为老娘好拿捏是吧，我偏不如他的愿。”新仇旧恨交加，赵浅浅恨毒了赵辛。

宋暄担忧道：“这么说来，你爹是断断不会放弃的，我瞧着那家仆定是回去禀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要人了。”

孙瑞雨一拍手：“要不这位姐姐去我家里避避？咱们之间没什么往来，你家应该想不到去我家里寻人。”

谢晏这时说道：“怕什么，他赵辛还敢来我府上要人吗？他敢来我就把他打出去！”

不得不说，虽然平时与谢晏吵吵闹闹的，这个时候竟然还有点感动。而且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不怕惹祸上身，愿意让她躲到家里去，更加让她厌恶那个虚伪的父亲。

“也别干站着，先吃饭，吃饱了再想法子。”

原本担心赵浅浅心情不好，大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结果她自个却像没什么似的，拿起酒壶就给每个人倒酒，当然，她喝得最多。宋暄以往十几年从来没见过比她还能喝的女子了。

咚——

赵浅浅把酒壶往桌上使劲一放，毫无预兆的开始骂了起来。

“呵，当初我就该替我娘一刀捅了他，不然哪还有今天这事！还想利用我，自己平步青云，做他的春秋大梦！”赵浅浅嘴里念念有词将手里的筷子狠狠插进面前的剁椒鱼头的眼睛里，仿佛那就是赵辛的头。

“你想巴结张家，我就让你连张家的门都跨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