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胜负两何如

“谢南，你疯了？”

徐薇跑到谢南跟前，满脸忧愁，她也觉得不值得。

疯不疯，谢南自己清楚，他最是惜命，岂会拿生死开玩笑。

“点灯。”

黄芪喝令一声，药帮弟子添油点灯，前厅瞬间明亮起来。

黄昏到此，时已天黑。

而好戏才刚刚开始。

大厅里，杜衡与戚老四面对面站定，其他人都退到一旁。

“小伙子，你想怎么比？”

身处药帮，面对年轻翘楚，这等场面，戚老四未曾经历过，可他看起来悠然自得，无畏无惧。

“来者是客，老先生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如今的药帮，自帮主以下，已有三代弟子。

单论毒功，杜衡在三代弟子中最为出色。

与毒为伴，让他养成了谨慎的性格。

杜衡用毒谨慎，但对敌亦不惧。

“哎呀，这天都黑了，那我们就简单点，老头子我下毒，小伙子你来解，你下毒，我来解，限定一炷香，如何？”

“就依老先生的意思。”

主意既定，焚香计时。

杜衡放眼看去，整个大厅只有三个陌生人，戚老四作为对手，已经一把年纪，而徐薇又是女流之辈。

那施毒的对象只有一个了，就是谢南。

而且谢南一直咄咄逼人，杜衡正想给他点教训。

这时，谢南瞧见杜衡一直盯着自己，他便走了出去。

“如果你想找人下毒，冲我来好了，别伤着他人。”

“如你所愿。”

杜衡手触乾坤袋，两指之间夹出红绿蓝三只小瓶。

他以元气从瓶中引出三道细流，药水飘在空中，忽而汇合一处。

原本三色药水，混合之后，似无色，又像消散了一般。

众人还在盯着杜衡身前的空气时，谢南忽觉额间微动，就像一滴水洒在了脸上。

谢南猛然望向杜衡，他双手背后，似在微笑。

杜衡既有这种表情，说明已经下过毒了。

当众混毒，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施于人身，在谢南看来，杜衡的手段已属高明了。

“谢公子先忍一忍，让我看看。”

戚老四将谢南按在椅子上坐好，把了脉后，拿出一个小药包。

药包看着不大，里面装了很多东西，一应物事，极为小巧。

戚老四拿起一个只有两节手指大小的白瓶，倒了些许粉末在茶水里，用手指搅了搅，喂给了谢南。

他又取出几根宛如绣花的银针，刺破谢南十指指尖，使其运气逼毒。

谢南运气逼毒之际，戚老四将小药包里的小瓶子尽皆摆在茶案上。

瓶子里或是药粉，或是药水，或是药丸。

在戚老四的一番鼓捣下，时而烟幕缭绕，时而香气弥漫，时而恶臭飘扬。

最后调制出一瓶臭气熏天的药水。

戚老四微微一笑，把解药递到谢南嘴边：“谢公子，喝了它。”

谢南凝视着瓶中药水泛着暗黄的色泽，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这是解药，还是毒药？”

“良药苦口嘛。”面对谢南的抗拒，戚老四强行把药水灌了下去。

那药看着难喝，喝过之后的感觉，确实比看着还要难受。

谢南想吐，但是已晚，药水尽入腹中。

给谢南服下解药后，戚老四也不管了，大步走到厅上。

“嘿，小伙子，怎地还不给你的朋友们解毒呢？”

戚老四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衡，话中之意似在提醒。

“解毒？解什么毒？”

杜衡抬眼，眼中带着不解，他望了一圈，厅里厅外的药帮弟子一切安好。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一旦运气，心跳加速，而且有种气短胸闷的感觉。

杜衡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中了毒。

至于戚老四几时下的毒，他竟然没有察觉。

一炷香，燃了一半。

杜衡着了慌，迅速拿出一颗丹药吞下，盘膝坐定，养气固元片刻后，才将秽气吐出。

“老先生何时下的毒？我方才一直看着你，你一直在给他解毒，不曾下毒。”

“这下毒，本就是偷偷摸摸的事，解毒的时候，顺便下个毒，这有何难。”

一众药帮弟子闻言，不等杜衡解毒，皆在自行吐纳。

黄芪见状，神色凛然，看着戚老四，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戚老四，给我解药。”徐薇捂着肚子走到戚老四跟前，索取解药。

“你中了我的毒，该是他解。”戚老四指了指杜衡，狠心拒绝了徐薇。

这会儿，药帮的弟子在打坐养气时，倒下了数人。

杜衡细查一番后，从乾坤袋里不停摸索，很快调出了解药。

但是解药，有的人喝了有效，有的人喝完不见好转。

“你下的不是一种毒？”杜衡查完喝过解药的人之后，病症不一，恍然大悟，“而是三种毒。”

“不不不，是四种。”戚老四心中暗爽，对方竟然还没找到所有毒种。

第四种毒，杜衡确实没找到。

他将所有人都查了一遍，根据症状判断，仍然只有三种毒。

杜衡只能暂且先给第三种毒调制解药。

而一炷香，已去了大半。

这时黄芪站起来，在大厅内外走过一圈，中毒明显的都是厅外的弟子。

那些人分为两种症状，一种是浑身布满了红疹，痒而不痛，另外一种症状类似，但是又痒又痛。

倘若不去细辨，两种症状难以区分。

如何解毒，那是杜衡的事，黄芪关注的是第四种毒药。

黄芪默不作声的走过一圈后，回到座位。

他朝下面扫了一眼，眼光看向谢南。

黄芪心里暗道：“这小子，不对劲。”

谢南半瘫在座椅上，眼神无光，状态萎靡，犹如死狗。

杜衡费力将其余人解了毒，但是戚老四提醒的第四种毒，他却始终不曾查出。

“难道是老家伙唬我？”杜衡查不出其他毒药，权当是戚老四乱人心神的把戏。

“噗呲”一声，正当杜衡疑惑时，谢南猛地喷出一口污血。

“胜负已分。”

一炷香，已经燃烧殆尽。

黄芪站起来，准备宣布结果。

杜衡见谢南喷血，以为是中毒未解，自己才是胜者。

“第一场比试，药帮输了。”

“帮主，弟子输在哪里？”

听着黄芪的裁断，杜衡难免疑惑，他已经解了所有药帮弟子的毒，又能输在哪里？

“你去看看那小子的毒解了吗？”

黄芪的话，让杜衡疑惑更甚，他向谢南走去，边走边想：这小子中了我的毒，帮主这是何意？

等到过去探查之后，他忽而脸色一变。

“老先生可真毒呀，连自己人都下得了手。”

杜衡明白了，这谢南中着毒不假，但不是自己的毒，而是戚老四的毒。

“无毒不丈夫嘛！”

戚老四歪嘴一笑，急忙又拿出一瓶解药递到谢南嘴边。

奇怪的是，解药刚到嘴边，谢南隐隐作呕，又吐出一口污血。

连吐两口血后，谢南逐渐恢复了神智，抹了抹嘴角的血渍。

“结果如何？”

清醒后的谢南询问着一旁的戚老四。

“应该赢了吧。”

戚老四把了把谢南的脉，一时间惊到无语。

这时杜衡扑通跪下：“帮主，弟子输了，愿领责罚。”

黄芪问他：“你可知道输在哪里？”

杜衡见了戚老四的手段，反思道：“弟子用毒，限制于一人一毒，不及老先生那般变化无常。”

黄芪道：“还有，今日比试，你念及同门情谊，我不怪你。日后你得记住，你学毒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防身，要么不用毒，但凡用了毒，就不要瞻前顾后，立决生死的事，不要妇人之仁。”

这番话，黄芪说的极为在理。

毒功，向来被视为阴祟之术，登不了大雅之堂。

专研此道的人，也被当做奸险之辈，令人不齿。

但在风云诡谲的修真大道上，任何招数都是保命防身的手段。

手段，没有高明或者低劣一说。

生死攸关的事，能有生的手段，才最高明。

听完黄芪的话，杜衡铭记在心，其他人亦有同感。

第一场比试过后，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黄芪本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也不得不正视戚老四了。

“药可救人，亦能害人。老先生害人的本事不小，不知救人的能耐如何？”

“茯苓，你和老先生比比医人之术。”

戚老四苦笑着，也不知这个药帮帮主是在夸赞他呢，还是贬损他呢。

此时走出来一个女子，应是茯苓，她个子不高，但长得水灵。

医经有言，茯苓安神。

“老先生，请赐教。”

茯苓说话软绵绵，还礼貌。

“我说小姑娘，这里也没个疾患，总不能把好生生的一个人打残打伤，再去医治吧，算了算了，不比了不比了。”

戚老四连连摆手，似乎很抗拒。

黄芪并不认同：“谁说这里没有病患？”

戚老四明知故问：“哪呢？”

黄芪看着谢南：“这小子断了内骨，若不根治，恐有隐疾，岂不是现成的病人。”

且不说谢南断骨，自行疗治后会不会留下隐疾，单论黄芪经过一番考量，认定了戚老四医术不精。

否则，谢南的断骨不会至今仍未痊愈。

而医治断骨，对药帮来说，却非难事。

这可难为戚老四了，但他转念一想，忽而有了主意。

“那好，就治他。”

戚老四拍了拍谢南肩膀，接受了黄芪的建议。

谢南贴着戚老四，问他：“你行不行？”

戚老四又拍了拍谢南：“瞧着吧，肯定把你治好。”

这句话，谢南反倒不信。

想当初，谢南在青云寨，戚老四可是断定他骨断难接，必死无疑。

谢南心有不安时，而茯苓走了过来：“老先生，先来吧。”

戚老四笑了笑道：“姑娘先来。”

两个人互相谦让，其实各怀心思。

茯苓打量了一眼谢南，道：“小女子先医治的话，先生可就没机会了。”

真是如此的话，倒合了戚老四的主意，他道：“姑娘若是治好了谢公子，这场比试，老头子自愿认输。”

这本是一场谁先出手，谁占优势的比试。

毕竟谢南只有一副身躯，谁先治好，基本就可以宣布结果了，但两个人都等着对方先出手。

茯苓暗叹一声，她已经看出了戚老四的心思。

“戚老四，你找死呀，你说认输就认输？”

可是有人不知戚老四的心思，当众指责，不留情面。

这里除了徐薇，似乎没有其他人能做出这种事了。

“帮主，容许弟子耳房医人。”

“去吧。”

茯苓的请求，黄芪一听便明白，当即允许。

“这位公子，随我来吧。”

听着茯苓柔声细语，谢南想都没想跟了过去。

前厅的东边耳房上了锁，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西边耳房。

茯苓的腰间挂着一个青囊，小巧玲珑，就是她的乾坤袋。

“公子，请把衣服脱掉。”

她一边吩咐谢南，一边从乾坤袋里检索出所用的东西。

谢南虽然羞涩，但也大致清楚要做什么，便将外衣褪去，仅留一件内衬。

茯苓准备妥当后，回头看见谢南还穿着衣服，便去解他衣上的纽绳。

谢南轻扶着茯苓的手，忙道：“我自己来。”

直到此时，茯苓一直表现的落落大方，兼备医者本色。

行医治人，不分男女，不论贵贱，正是医者无类，医家不忌。

片刻功夫，谢南解开内衬，坦露胸脯。

耳房里正有一张软榻，谢南躺在了上面。

茯苓双眸一合，指尖触到谢南胸前，一股元气弥散，浸入体内。

找到了断骨的位置，茯苓将一瓶浓郁的透明液体倒在了谢南身上，随后用手将液体均匀地涂抹于胸前的每一寸肌肤。

涂匀之后，又在胸前散了一层粉末，最后敷上一种白中带黄的软膏。

药水，药粉，药膏层层叠叠，还要裹上缠布，防止脱落。

裹布的时候，谢南才起身睁眼，此前他倒不好意思呢。

这会，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他比她高出一个头。

随着一圈圈的棉布缠绕，他们之间近身接触着。

他鼻翼微动，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好了。”

“多谢。”

茯苓抬头看了一眼谢南，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微妙的气氛被忽来的推门声打破。

“谢南，那个老儿说了，今天分不出胜负，明日再比。”

推门而入的是徐薇，一个与优雅扯不上关系的人。